新的国民政府成立之后,蒋介石委任何应钦为筹备主任,筹备召开全国编遣会议,但谁都不积极,只有冯玉祥对编遣会感兴趣。10月3日,他先于别人到达南京,想要利用编遣会议实现他的裁军计划。阎锡山却抱定老主意,极力保持既得实力,任凭蒋、冯去争吵。他可以利用各方面的矛盾,坐观成败,从中取利。由于阎锡山打了这个算盘,所以在冯玉祥南下的时候,他强调负有卫戍平津的重任,必须稍作逗留。当冯离平的时候,坚决邀他作伴南下,他也不肯与冯同行,表示至多耽搁一天即行动身。第二天阎锡山果然离开北平了,但冯玉祥还不放心,沿途不断用电话联络,听说阎锡山的专车确向南开来了,他才继续前进。不料,阎锡山却很狡猾,在他专车开过石家庄进入河南境内的时候,突又折回石家庄,随后,就回到山西老家,借口侍奉父病待起来了。
蒋介石深知编遣军队的困难,因此,冯玉祥到京后,在各派之间极力进行挑拨与拉拢。他对冯玉祥说:“希望大哥首先入京供职,以后中央的事务,我当一切听大哥的,只有大哥到南京,接受中央的职务,阎、李他们便不敢不来,大一统的新中国等于是大哥的。”
冯玉祥被蒋介石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到南京后,一面接受行政院副院长和军政部长职务,同时参加了编遣会议。
冯玉祥来到南京就范以后,蒋介石便派何应钦专程赶到山西,对阎锡山花言巧语说,蒋对他如何信任,还准备要他担任编遣委员会经理处主任。阎锡山听何应钦这么一说,很高兴,于是,便带了护兵和随员也到南京参加编遣会议来。但是,阎锡山和冯玉祥不同,他比冯玉祥要鬼的多,对蒋介石封官许愿等一套政治手腕十分警惕,连对他去南京一路行程的安全问题都很注意。他知道一出山西便不是阎锡山的天下了。于是,他把行营处长梁航标找来面授机宜,亲自安排行程。他觉得坐火车要经过各方防区,安全没有保障,当时也没有直通南京的航线,怎么办?经过一番计议,遂决定先坐火车到天津,再乘船绕上海径赴南京,这样,梁航标先到天津,包下一艘载重2000吨的新华轮,阎锡山最后乘船到达南京。
北平谈话会之前,冯玉祥就“病”了一回,南京编遣会议当中,冯玉祥又“病”了。
李宗仁来到冯的住所探视,看见卧房里炭火熊熊,冯卧在床上,身盖两层棉被,满头大汗,呻吟不止,确似真的病了。
孔祥熙前来探视,恰逢冯正与部属谈话,忽报孔到,冯立即卧床蒙被,不住呻吟,示人以病状。
许多人都明白冯是假意托病,实际上是得了“心病”。精明的蒋介石更是了解个中情形,明知他的这位大哥是托病拒会,他却以假当真,先后两次偕宋美龄探视慰问,以示关切。
冯玉祥在编遣会上有“病”,他的“病”就是因编遣会议而起。
1928年12月19日,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通过了《全国编遣会议条例》,规定编遣会议将决定全国军额编制,划分卫戍区域,议定全国军费、裁留标准及接管现有军队的程序,厘定军官任免方法,校阅全国陆海空军,筹议安置编遣事项等,赋予编遣会议以整编全国所有军队的职权。
蒋介石想削弱和铲除其他派系的军事力量,又深怕各派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会议召开之前,他便在各派之间进行挑拨和拉拢,以防止他们合作。
蒋介石单独邀请冯玉祥到南京市郊汤山温泉洗浴,以示与冯的关系非他人可比,闲谈中对冯说道:“常说的话:平、粤、沪、汉,这四个地方拿到手里,全中国就都在他们手中了。”这时,阎锡山占有北平,李济深据有广东,李宗仁占有武汉,而上海市市长也属于桂系。蒋介石深知冯玉祥有强烈的地盘要求,尤其对阎占据北平一直耿耿于怀,蒋在无意闲谈中有意触动冯的心事,以挑拨冯与阎、李等人的关系,使冯与他们作对。蒋介石对冯玉祥表示亲近和尊重,一次再次地敦请冯首先提出一个军队的裁留标准与方案,作为会议讨论的基础。其实,蒋介石此举还另有用意,即事先探知冯的底数,以便采取对策。
冯玉祥果真最先提出一个编遣准则:强壮者编,老弱者遣;有枪者编,无枪者遣;有训练者编,无训练者遣;有革命功绩者编,无革命功绩者遣。根据这一准则,提出了编遣方案:第一、第二集团军各编12个师,第三、第四集团军各编8个师,其他不属于各集团军的部队共编8个师。冯玉祥提出这一方案,也是经过反复斟酌,费了一番心计。本来,他认为自己的部队兵员最多,素质最好,训练最精,战功最大,按照自己提出的编遣准则,应编的人数理当最多。但他又考虑到,这样势必使自己部队应编人数超过第一集团军,而很难得到蒋的支持。于是,他在方案中把第一、第二集团军拉平,将第三、第四集团军和其他杂色部队压低,以为这样可以获得蒋的支持,从而形成蒋冯团结、控制其他的局面。
冯玉祥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蒋介石的心里却是另有打算。蒋介石意在彻底剪除异己,绝不让他人部队多编,更不愿冯的力量与己相等,表面上对冯的方案未置可否,暗地里却鼓动别人提出抑制冯玉祥的方案。
蒋介石多次派人密访阎锡山,由何应钦出面将阎请到自己宅邸共餐与密商,向阎示意,在四个集团军之外,应再增加一个中央区,希望阎能考虑一个方案提交会议,与冯的方案一起讨论。蒋介石授意阎锡山另提方案,既可挑动冯阎的关系,又可将冯的力量压下去,可谓一箭双雕。
阎锡山老谋深算,一眼就看透了蒋介石抑冯的意图。他虽然与蒋有矛盾,不满于蒋的消灭异己政策,但是抑冯却符合他的心愿。冯军离他的老巢山西较近,冯军扩大对他是个直接威胁;他与冯之间既有争夺平津地盘的新仇,又有南口大战截击国民军的旧恨,冯的势力发展,尤其是冯蒋合作,将会与他不利。阎锡山早就想离间冯蒋的关系,现在蒋有意抑冯,正是求之不得,于是,便按蒋的意图提出了一个编遣方案:第一、第二集团军各编10个师,第三、第四集团军各编8个师,其他部队编6至8个师,另有6至8个师由中央处理。当时,冯军人数最多,有四十多万,蒋军接近四十万,李宗仁的桂军约二十万,阎军不足二十万。按照阎的方案,冯军裁减最多,阎军裁减最少,蒋军虽也裁减一部分,但由中央处理的部队归蒋掌握,同时又增加了6至8个师,实际上有增无减。因此,阎的方案是一个抑制冯玉祥,拥护蒋介石和有利于自己的方案。
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与蒋的矛盾由来已久,只因惧怕蒋冯团结而不敢公开反蒋,他们认为阎的方案可以离间蒋冯关系,于己有利,因而表示赞同。
本来,在军队编遣问题上,各派首领都有反蒋的意向。可是,经过蒋介石的拉拢和挑动,他们都转移了目标,为了各自的利害而互相争斗起来。蒋介石的目的达到了,编遣会议便正式开场了。
1929年1月7日,全国编遣会议开幕,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各集团军总司令和总指挥,共六十余人参加了会议。
会议开始,全体与会者面对孙中山像宣誓:
“敬以至诚,宣誓于总理灵前:委员等遵奉总理遗教,实行裁兵救国。对于本党之一切决议,竭诚奉行,不敢存丝毫偏私、假借、欺饰、中辍之弊。如有违犯,愿受本党最严厉之处罚。谨誓。”
吴稚晖代表国民党中央执委会致词,接着,蒋介石代表各总司令致答词:
“……统一后军人惟有编遣始能自救救国。否则拥兵自相残杀,徒取耻辱而已……”
口头上冠冕堂皇,心底里别有打算,仪式上宣誓忠诚,会议里利己偏私,是这次会议的真实写照。
宗教仪式般的开幕典礼过后,蒋介石首先发言:
“北伐大业现已完成,我们国家建设方在开头,处处需要巨款……我们的军队既不用以对外,就应尽量缩编……至于按照什么标准,本人没有成见,大家可以从长计议。现在冯、阎两位总司令都准备了一个提案,可以供大家参考研究。”
何应钦将冯、阎两个方案读了一遍,蒋介石接着说:
“大家仔细研究,这两个提案赞成哪一个,或是另有提案,都可以尽量提出,发表个人的意见。”
与会者相继发言,多数人赞成阎的方案,反对冯的方案,蒋介石见火候已到,便趁势表态:“既是大家赞成阎总司令的提案,那么原则上就采用这个提案。我的意思,在中央编遣区之外,再加上来北编遣区。”
冯玉祥见自己的方案被否定,就提议暂缓编遣。蒋介石也不好操之过急,提议先成立编遣委员会,委员会内先设一个经理组,管理财务,由阎锡山任组长,并说明“实施编遣,没有足够的经费是办不到的,这个组非常重要,组长的责任重大”,阎锡山沉默片刻,便表示“一定勉为其难。”
会议结束时,冯玉祥怒容满面,气冲冲地走出会场,回去以后就称病请假,只派代表出席会议。
第二天继续开会,当与会的人陆续到会场而蒋还未到时,白崇禧就对阎锡山说:“经理组是个花钱的事,你当心左右为难”。未等阎锡山答复,冯玉祥的一个代表就接着说:“百川先生有办法?”颇有讽刺之意。
不一会蒋介石走进会场,大家肃静下来,立即开会。蒋介石首先发言说:“我想每一个集团军作为一个编遣区,每区设一个编遣主任委员,专管本区的编遣事宜,隶属于本会,集团军总司令不自兼这个主任,可以由各集团军总司令选次一级的人担任。第一集团军我选何应钦担任。你们也可以想一想,今天先把各编遣区主任委员决定下来。”冯的代表立刻说,第二集团军选鹿钟麟,接着阎说,第三集团军选周批。停了好一阵,李宗仁才说:“第四集团军选白崇禧。”这样,就把编遣主任委员定了下来,因而编遣会议便没有什么问题好研究了。
这时,阎锡山乘机提出:“如果没有其他讨论事项,可不可以暂时停会,因为现在已经离阴历年不远了。”蒋介石便顺水推舟地说:“那么咱们就休会,我给你们预备专车。”明争暗斗的马拉松式的编遣会议,终于在1929年1月26日草草收场。
编遣会议激化了蒋介石与各地方实力派之间的矛盾。地方实力派的首领们认识到蒋介石不把他们搞垮,是不能善罢干休的。因此,不等会议开完,即纷纷返回原地,准备与蒋介石重新较量一番。
冯玉祥本想同蒋介石合作,在蒋的支持下保持自己的实力,在南京政府中占有重要地位。蒋介石在编遣会议期间的表演,使他看清了不可能再同蒋合作下去,因此,他会后继续有“病”,不再去军政部办公了。
1929年2月5日,冯玉祥以“养病”为借口,向蒋介石、谭延闿请假离开南京,蒋亲往送行。6日晨,冯玉祥抵达开封,后转至豫北辉县百泉村。
蒋冯此次分别,告别了他们彼此间的合作,尽管脸皮还没有公开撕破,但是裂痕已经无法弥合,而且越裂越深越大,以至兵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