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雁
十一月十八日,黄昏。离群雁在青莲阁喝酒。
和他在一起的,有小乔、苗敏生,还有一个叫卓玉飞的年轻人。
卓玉飞不但年轻,而且相貌堂堂,英挺不凡。他是彭巨强的干儿子。
彭巨强曾嘱咐卓玉飞,多向离群雁亲近,多和离群雁虚心请教。
卓玉飞很听话。现在,他几乎每天都是和离群雁在一起。
青莲阁最著名的不是酒,也不是佳肴美馔。这里现在最吸引人的,是歌声。
歌者是朱怜怜,她能一口气唱十二首歌。
歌不好,一首已嫌多。好歌却是百听不厌。朱怜怜人漂亮,歌声更是婉转动人。
朱怜怜每晚七点三十分左右,才会在胡瞎子的陪同下,出现在青莲阁内。
现在还早,已有不少知音人在等候。卓玉飞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七点二十八分,青莲阁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尖叫之声。
卓玉飞忽然脸色一变,脱口叫道:“是朱怜怜!”
说话的声音犹在,他的人已如箭矢般飞射出去。
朱怜怜出了事。
她在街上,给几个流氓肆意的侮辱。
胡瞎子是她的师父,也是她的乐师。
没有胡瞎子的五弦琴,朱怜怜不会唱得出动人的歌曲。但胡瞎子,也给人痛殴了。一个青脸黄衣汉子,拳脚交加,把胡瞎子打得跪在地上。
另外一个穿白绸纺大褂的年轻小伙子,正在嘻皮笑脸地逗着朱怜怜。
“朱姑娘,从三年前第一次听你唱歌开始,不才就已很喜欢你,今天,无论如何,你好好歹歹总要陪我喝两杯。”
朱怜怜哭了。
“你们别打他,他有病,年纪又老,而且还是个可怜的瞎子。”
穿白绸纺大褂的年轻小伙子哈哈一笑,对黄衣汉子说:“老李,你一定是喝醉了,要打架,街上行人多的是,为什么偏偏要拣这个老瞎子?”
黄衣汉子才罢手,上前嘻嘻一笑,对朱怜怜道:“你瞧,咱们陆公子的心肠多好,你迟早总要嫁人,俺****洪你是绝不会看得上的了,但陆公子嘛,可是你的理想伴侣,错过了,你永远都会后悔的。”
朱怜怜的脸色,已变得像是一张白纸。
那陆公子又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把:“在下陆川如,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充当护花使者,那还是挺在行的。”
突听一人怒喝道:“你自己先保护自己好了!”
但见人影一闪,陆公子的脸上已吃了一拳。
陆公子的下颚,立刻被打爆。
那是卓玉飞的拳头,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
黄衣汉子****洪脸色一变:“你是何方神圣?”
卓玉飞冷冷道:“你若是牛魔王,我就是齐天大圣。”
****洪一挥手,喝道:“这小子活得不耐烦,咱们大伙儿先把他干了再说。”
三个流氓在****洪的指挥下,围攻卓玉飞。
这三个流氓都很凶悍。但一经接战之下,他们全都不是卓玉飞的敌手。
****洪脸色一变。
陆川如吸了口气:“咱们走……”
“不!”****洪怒道:“老子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
一声暴喝,施展工字伏虎拳,向卓玉飞扑击。
他一出手就向卓玉飞的咽喉进攻。
他动用的不但是拳头,而且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
只是,在一霎眼间,别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手里原来已握着这种短小而锋利的武器。
若是对方稍微疏忽,这把匕首就会一下子送进敌人的咽喉里。
幸好卓玉飞毕竟是个有料子、有武学根柢的人。
他眼捷手快,动作灵活而招式精绝。
****洪的匕首还没有刺在他的咽喉上,卓玉飞已捏住了他的右腕。
****洪脸色一变,一声怒喝,左膝猛然撞起,撞向卓玉飞小腹下的要害。
这是救命的绝招。他以前曾经多次使用过,效果相当不错。
但这一次,他却错了。
卓玉飞并不是他以前遇上的庸手。
他的膝盖刚撞起,右手的匕首已落在卓玉飞的手上。
“飒”卓玉飞连想也不想,看也不看,顺手就把匕首插在他的膝盖上。
“唷!”****洪发出一声怪叫,汗如雨下。
陆川如睹状,吓得魂飞魄散,飞奔狂窜。
卓玉飞怒道:“无耻狂徒,你往哪里跑?”
他穷追!
但他才追出几步,忽然就有窒息的感觉。
一根柔柔软软的绳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套进他的脖子里。
绳子马上收紧。
卓玉飞面色一变,他猛然回头。
他看见了一个人,正在把绳子牢牢的拉着。
这人赫然竟是胡瞎子。
剎那间,卓玉飞明白了。
这全是他们安排的陷阱。
他瞧着朱怜怜,没有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
他的目光彷佛在说:“你为什么要害我?”
身怀绝艺的卓玉飞,一下子就已堕入了别人的圈套。
胡瞎子才是一个最可怕的敌人。
卓玉飞想要挣脱,但绳子却是越拉越紧。
胡瞎子突然跃前,一掌切在他颈际大脉上。
卓玉飞根本无从反抗。
他只是想不通,朱怜怜怎么会是这种人。
陆川如又回来了,他再也没有惶恐之色。
他只是对胡瞎子说:“还是师父有办法,一出手就抓住了这条大鱼。”
胡瞎子冷冷一笑:“你认为这条鱼已很大了?”
陆川如笑了笑:“就算不大,也不算小了,彭巨强这下子,想不气死才怪。”
他一面说,一双眼睛却一直瞧着朱怜怜。
朱怜怜却不理睬他。
这时候,街上忽然有人大叫:“朱姑娘,今天你还唱不唱?”
这是青莲阁的掌柜顺伯。
朱怜怜还没有回答,胡瞎子已不断的摇头:“今天不唱了。”
他今天有了一条大鱼,他们已不必再唱。
但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衣裳的人已在街头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人当然就是离群雁。
乌黑的衣裳,漆黑发亮的眼睛,还有一蓬黑黑的头发。
已有人开始叫他黑雁!
陆川如盯着这人,脸色变了。
胡瞎子看不见黑雁,无论是黑雁白雁,他都看不见。
他是个瞎子,一个真正的瞎子。
但瞎子的心却不瞎。
他盲于眼,并非盲于心。
他已嗅到一种特殊的气息。
他问陆川如:“小陆,是不是那只从南方飞来的雁?”
陆如川点头:“不错,这人一定就是离群雁。”
胡瞎子干笑一声。
他虽然瞎了,但一双白而混浊的眼珠,却彷佛在盯着离群雁。
“你是不是要救回卓玉飞?”
离群雁摇摇头:“没有这个必要,就算你们把他砍成肉酱,剁为烂泥,也与我无关。”
胡瞎子道:“你不是正在效忠于彭巨强吗?”
离群雁道:“就算是,我也没有保护卓玉飞的责任和义务。”
胡瞎子道:“既然你不关心他的死活,又为什么要拦住我的去路?”
离群雁道:“因为我要找你。”
“找我?”胡瞎子笑了,笑得很神秘,也很特别:“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姓胡。”
“这是人所皆知之事。”
“但我却知道,你并不姓胡,而是姓沈。”
“姓沈?”
“对,沈天湖才是你老人家的真正名字。”
胡瞎子不再笑了。
“你是谁?”
“一只从南方飞到上海来的雁,离群雁。”
“你姓白?”
“我现在姓黑,有人叫我黑雁。”
胡瞎子冷冷一笑:“不管你是黑雁还是白雁,你能说得出我老人家的名字,一定和姓白的一家有关。”
离群雁不置可否。
沈天湖缓缓地接道:“你为什么要找我?”
离群雁瞧着他满布皱纹的脸:“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谈谈?”
沈天湖哼了一声:“咱们之间,有什么事可谈的?”
离群雁忽然拿出一只小小的木盒子。
这木盒子扁而狭长,上面雕刻着一只雁。
他把木盒子交到沈天湖的手上。
沈天湖打开了它,在里面摸到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古玉,古玉上雕着几个字。
陆川如想看,但却看不见。
沈天湖的手忽然发抖。
“你是……”他失声叫了起来,但却只是说出了两个字,就再没有说下去。
离群雁沉声道:“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谈谈了?”
沈天湖长长的吸了口气,道:“也罢,反正这件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离群雁目注着他,道:“至于卓玉飞,你能不能放他一马?”
陆川如听得勃然变色:“你不要做梦,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心血,才抓住这条大鱼……”
“弄醒他,把他放了。”沈天湖却截然道:“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负全责。”
“但楚帮主……”
“废话!”沈天湖喝道:“师父的命令,你敢违抗?”
“不,既然师父说放,那么就只好算卓玉飞走运吧。”陆川如神色悻然。
他正要去弄醒卓玉飞,忽然有人挥舞利斧,砍杀朱怜怜!
朱怜怜只懂唱,不懂武。
她虽然是沈天湖的女弟子,但一向只学唱,从来都没有使过一招半式的武功。
这人挥斧砍杀过来,她就只有瞪眼的份儿。
谁都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唯一能挽救朱怜怜性命的人,就只有沈天湖。
沈天湖站得最近,他的反应也比任何人想象中更快几分。
虽然,他只是个老瞎子!
突然出现持斧而来的,是个杀手。
一个黑虎帮的杀手。
他没有名字,只有数字。
他在组织里的数字是“十三”。
“十三”要杀朱怜怜。
理由何在?
目前没有人知道。
沈天湖也不知道来者是谁,他毕竟是个瞎子。
但他的反应和出手,却是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即使是离群雁,也想不到这个老江湖,仍然有这种连年轻人都无法发挥出来的惊人速度
利斧已将砍在朱怜怜的背心上。
但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天湖的左手已像铁钳般,锁住了“十三”的咽喉。
这一着,速度极快。但更重要的,却是力度极狠!
“十三”简直无法想象得到,天下间竟然会有个又老又瞎的人,能够一出手就把自己所有的攻击行动完全结束。
“十三”几乎在五秒钟内,就已被沈天湖的左手夺走了性命。
朱怜怜根本还弄不清楚怎么一回事,这个突如其来、可怕已极的杀手就已倒了下去。
但也在这一剎那间,离群雁突然大喝:“沈前辈小心——”
沈天湖随即转身,但当他在转身之前,一把锋利的钢刀,已从他的背心疾射,直穿透前胸。
他脸如白纸,陡地大叫:“是谁暗算我?是谁暗算我?”
一人回答:“是我。”
“小陆?”
“是的,师父。”
沈天湖瞪着已瞎的一双眼睛。
他惨笑。
“小陆,你干得好,楚鸿峰一定会很赏识你的胆色和才干。”
陆川如叹息一声,道:“师父,你老人家已累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沈天湖吸了口气,忽然对离群雁说:“你要找的人,就是……”
他正想说下去,陆川如却在大喝:“你累了,该休息了!”
沈天湖怒气上涌,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声响,但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朱怜怜急死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保存沈天湖的性命?
朱怜怜没有办法,离群雁也没有办法。即使是华陀再世,也一定束手无策。
离群雁紧握双拳,怒瞪着陆川如:“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陆川如桀桀一笑:“帮主早已嘱咐下来,你若与老瞎子单独相会,必有阴谋,所以,不如先斩除内里祸胎,然后再来跟你算帐。”
他现在再也不像公子哥儿,而像是个阴险毒辣的野心家。
他能把握千载一时的机会,顺利戮杀师父沈天湖,的确不简单。
离群雁瞳孔收缩,目中似已喷出火焰。
“禽兽!你得意的时间绝不会太长久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已向陆川如冲过去。
陆川如在微笑。他好像对离群雁这个人完全没有放在眼内。但等到离群雁已扑到他身前的时候,他却像只乌贼般向后退了开去。
他只是退,却并不是一走了之。
离群雁还要冲前,却给一群青衣汉子围着。
离群雁忽然面色一变。因为他看见两个人被拖出街头上。
那是小乔和苗敏生。
小乔全身都是伤痕,他的脸庞简直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脸上的肌肉,不是扭曲变形,就是又红又肿,面目全非。
但和苗敏生相比,他还是较幸运一点的。
最少,他还有活人的气息,而苗敏生却已身中多刀,再也活不成了。
离群雁没有和他们一起出来,他们仍然留在青莲阁,想不到,黑虎帮的杀手,却突然杀个措手不及!
小乔本来是个跑得比谁都快的人。但这一次,他没有跑。
因为他不愿意丢下苗敏生不顾。
但对方来的,却全是一流高手。他们的攻击行动,实在是太快了。
虽然这里距离青莲阁并不太远,但离群雁却没听见任何的打斗声。
等到他再看见小乔和苗敏生时,这两个朝气勃勃的年轻人,已一死一重伤。
陆川如笑了。
他笑瞇瞇的瞧着离群雁:“听说你是个很有本领的人,这一次,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把这一死一活两个手下,带回去见彭巨强。”
他又说:“还有卓玉飞,这小子好像对我的师妹很有兴趣,只可惜他不争气,连一个老瞎子都打不过,还谈什么英雄救美,简直是:呸!臭美!”
离群雁已身陷重围,他忽然发觉,自己已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真的没有人援助离群雁吗?
不!
最少,此时此地还有一个人,愿意给予他援助。
那是朱怜怜。
她不懂武功,甚至从来都没有跟别人打过架。
她只喜欢唱歌。
但现在唯一能给予离群雁援助的人,就只有朱怜怜。
她在恳求陆川如,放了他,还有卓玉飞、仍然活着的小乔以及苗敏生。
虽然她并不认识这几个人,但她相信,他们并不是坏人。
就算他们也是坏人,最少比陆川如还好得多。
陆川如瞧着朱怜怜,他的眼色彷佛是又怜又爱。
对于这个小师妹,他早就垂涎三尺。
以往,由于还有个沈天湖存在,他不敢放肆。但现在,连师父都已给他干翻了,他又有什么顾忌?
这个只懂唱曲的小师妹,迟早总会成为自己的人。
他不急。他也不想用太强硬的手段,来逼使朱怜怜就范。
现在,她向自己提出请求,那正是“交换条件”的大好机会。
他吃吃一笑,对朱怜怜说:“我可以放了他们,但你必须嫁给我。”
他并不是个很擅长于调情的人。他用这种口吻向师妹求婚,既唐突,也令人大为反感。
朱怜怜吃了一惊。
“陆大哥,这……这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师父知道了,会不高兴。”
“师父?”陆川如哈哈大笑:“他现在已归登极乐世界,还会知道什么事?”
“不,这件事,还是日后慢慢再谈好不好?”朱怜怜说。
陆川如沉吟半晌,忽然说:“婚事日后再谈,这不成问题,但今儿个晚上,我很想要听听你的歌,和你喝点酒,这大概可以了吧?”
“这……”
“再推搪,那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好,我答应你……”
陆川如冷冷一笑,对离群雁说:“若不是师妹代为求情,你今天是死定了。”
离群雁没有说话。他只是凝视着小乔。
小乔也在看着他,但眼神却已有气无力。
他知道,离群雁是在顾忌着自己和卓玉飞的性命,否则,他绝不会在陆川如的面前,表现得像个懦夫。
离群雁终于在上海受到了挫折。
这一战,使陆川如名声大噪。
他在黑虎帮的地位,也提高不少。
但大势依然充满血腥气味。
这实在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十一月二十三日,清晨六点。
在一间两层式的房子门外,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这里是裕田坊,住在这里的,都是生活比较安定的小康之家。
这里总共有七八十户人家。但即使这七八十户所有的人都在这个时候起床,恐怕也没有人认识这个来历神秘的不速之客。
因为他以前从来都没有到过这里,也不认得这附近的人。
但他现在非来不可。
他要闯进这房子,带走一个人。
他是卓玉飞。
他要带走朱怜怜。
卓玉飞已获得可靠的消息,知道朱怜怜就在这房子里。
他也知道,陆川如正在不断催促她结婚。
朱怜怜已不再唱了。
在青莲阁,再也听不见她那出谷黄莺般的歌声。
说不定在不久之后,她就要嫁给一个杀师叛徒。
这是卓玉飞无法忍受的事。
所以,他非来不可。
门锁很牢固,但卓玉飞却很有办法,不消多时,就已把门开启。
他进入了房子。
楼下无人。
卓玉飞拾级而上。
“朱姑娘!朱姑娘!”他轻声呼唤。
有人回答:“她已搬了。”
卓玉飞脸色一变:“你是谁?”
这人淡淡一笑:“你倒问得有趣,这究竟是你的家?还是我的房子?”
卓玉飞终于看见了这人。
那是个西装笔挺,身材高瘦的男人。
他不是陆川如。陆川如绝对没有这分气势。
这男人虽然瘦削一点,但却神采不凡,一双眼睛尚尚生光,虽然他只是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但已有一种慑人的威仪,令人不敢向他逼视。
但卓玉飞却盯着他,目光毫不畏缩。
“我要见朱姑娘。”
这男人叹了口气:“自古红颜多薄命,归根结柢,还是因为咱们这些男儿们太多情了。
卓玉飞吸了口气,道:“尊驾高姓大名?”
“白统。”
“这名字好陌生。”
白统微微一笑:“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不相同,你既然从未认识我,对于这名字感到陌生,那是很正常的事。”
卓玉飞道:“你不是黑虎帮的人?”
“有人说是,有人说不是。”白统的回答很怪。
“究竟是不是?”
“严格来说,应该不是。”白统慢慢的说:“但我为黑虎帮干过的事,却往往比楚帮主干得还要多。”
卓玉飞道:“但尊驾大名,在下却是从来未有所闻。”
白统悠然一笑。
“原因很简单,因为白统是我的真名实姓。”
卓玉飞一怔:“难道你在黑虎帮里,一直都不是用白统这个名字?”
“当然不是,”白统缓缓道:“除了楚帮主之外,黑虎帮绝对没有人知道我叫白统。”
“那么,他们怎么称呼你?”
“他们都称我为“军爷”。”
““军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我像个军官,所以就叫我“军爷”。”
“除了“军爷”之外,还有没有姓名呢?”
“有,我在他们的面前,是姓文,文尚武。”
“这名字比白统动听多了。”
“假名字往往会比真名字好听,这是常情。”
“你为什么一上来就对我说,自己就是白统?”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向别人泄露的。”
卓玉飞面色变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统盯着他,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如刀:“你若是不太笨,应该明白。”
卓玉飞就算再笨也会明白,死人永远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他不再等待。
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他是有备而来,身上早已暗藏利器。
飒!飒!他左右双刀,同时从袖中暴射而出。
刀锋森寒,杀气逼人眉睫。
白统居然没有闪避,反而迎了上去。
卓玉飞的双刀已刺出,但白统却从他的胁下穿了过去。
一霎眼间,本来在卓玉飞面前的敌人,已变成站在卓玉飞的背后。
卓玉飞吸了口气,反手一刀,倒刺过去。
但他这一刀才刺出一半,背脊已挨了一记沉重的肘拳。
他身不由主,向前俯仆。
但他没有倒下,一咬牙,又再回身跃起,右手尖刀怒刺白统胸膛。
可是白统已缠着了他的右腕。
卓玉飞挣扎。
但他的手才动,白统的手也已反手猛力一拧。
卓玉飞立刻听见了一种可怕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骨头折断的声音。
但他还是不服气。
他拚死也要斗赢白统。
这时候,他已处处受制于人,就像是一只已经给渔夫缚住了的螃蟹。
可是,他还有一颗脑袋。
他已拚了出去,就算头破血流,甚至肝脑涂地也是在所不惜。
他居然以头颅作为武器,以头攻头,以脑袋大力去撞白统的脑袋。
这一次,白统也没有闪避。
也许,他这次是根本无法闪避开去。
蓬!一声怪异的碰头声响起,卓玉飞立刻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白统呢?
他居然好像若无其事,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瞧着已倒在地上的卓玉飞,喃喃道:“我以为你也练过铁头功,想不到却只是个豆腐头。”
卓玉飞不会动了。
他已一头撞死了自己。
卓玉飞已回来。
他是给人用一辆木头车载回来的。
彭巨强看见了他,脸色深沉得可怕。
他问离群雁:“是谁干的?”
离群雁摇头。
彭巨强冷冷道:“无论这人是谁,他敢杀玉飞,就一定要死。”
离群雁默然。
他已知道该怎么办。
夜已深。
陆川如有点醉意。
今天晚上,陪着他的有五男八女。
他面对着佳肴、美人、醇酒,可说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只是,他绝对不是青莲居士。
李谪仙是风流文士。
他却只是个粗俗鄙夫。
他想的不是钱,就是女人。
但今天晚上,他好像对钱小花、金叶儿和崔丽娘这几个红倌人都没有多大的兴趣。
他在想着谁?
陆公子的心事,别人不知道,但红狐狸却是一定知道的。
红狐狸可说是陆川如的跟班。
陆川如跑向东,他就朝东走。
陆川如朝西行,他就绝不会往东南北这三个方向溜去。
但当然有时候也会例外。
例如要打架的时候,他例必缺席。
他不是不喜欢看别人打架。
他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陆川如也不怪他。
因为红狐狸身材单薄,又不懂武功,叫他去打架,无疑是白白送死。
但除了打架不行之外,红狐狸每一件事,都干得很好。
陆川如很满意,所以一直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陆川如有点醉了。
常言道:“酒不离色,色不离酒。”
但陆公子对钱小花、金叶儿和崔丽娘这些红倌人都没兴趣。
他心里想的人是谁,红狐狸已猜到了十分。
他忽然悄悄的,在陆川如耳朵边说了几句话。
陆川如一听之下,不由眼睛发亮:“是不是真的很管用?”
“当然管用,只要她肯喝一口,那么公子……”说到这里,红狐狸笑而不语,脸上的神态淫猥到了极点。
“好,就照你的意思干,咱们现在马上回去!”陆川如大笑。
朱怜怜在哪里?
她就在这小楼上。
天上无月,也无星。
四周只有风。
风从漫无边际的黑夜巨幕里吹来,它彷佛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永远绵绵不断。
风很冷。
朱怜怜在露台上,冷得连嘴唇都已发黑了,但仍然不肯躺在床上休息。
在她现在的心里,已没有歌。
她已不再唱。
无论是喜气洋溢的乐曲,或者是幽怨缠绵的小调,她都已不再唱。
她就像是一只已经哑了的黄莺。
一阵汽车马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然后又渐渐由远而近。
一辆车子,停在离露台下不远的石坪上。
是陆川如来了。
朱怜怜没有看见他。
因为不等陆川如下车,她已回到床上,用一只雪白的枕头遮着自己的脸孔。
房门没有锁。
忽然间,门打开了。
一个中年妇人,笑瞇瞇的走了进来。
房子本来很黑。
但她一进来,就把灯亮着。
她叫井大姑。
朱怜怜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却无法不接受她的伺候。
那不但是伺候,还包括监管在内。
“小姐,少爷回来了,他很高兴,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井大姑一进来,就叽哩哗啦的说。
朱怜怜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半点反应,仍然躺在床上。
井大姑又在嚷:“他很想和你喝两杯,他还带回很多山珍海味,而且都已熟了,你再不下去,可就要凉啦。”
朱怜怜忽然在床上坐直了身子:“他曾经是我的师哥,他的生日不在这时候,而是夏天。”
井大姑一怔,继而笑道:“这不关少爷的事,他没说过生日,是我故意哄你,看看你还记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生日而已。”
朱怜怜冷冷一笑:“不管是不是他生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好好的睡觉。”
“唉,那是太过分了,”井大姑皱着脸孔:“少爷对你可说是一往情深,难得他今天这样有兴致,你不去陪陪他,又怎说得过去呢?”
朱怜怜忽然吊高了嗓子,叫道:“求求你们,别逼我好不好?”
井大姑的脸青了。
若不是因为朱怜怜是陆川如的意中人,她现在一定已无法忍耐而要动手揍人。
她没办法,只好回到楼下,向陆川如诉苦。
不久,陆川如来了。
“怜怜,我也求求你,别逼我好不好?”他寒着脸,语气颇具威吓的意味。
朱怜怜的脸在发白:“我只是个弱质女流,我逼你什么?”
陆川如道:“今天我只想你陪我吃一顿饭,喝点酒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任何要求。”
朱怜怜道:“我已很累,也不饿,更不想喝酒。”
陆川如道:“你若真的不肯,我会为你而干出傻事。”
朱怜怜吸了口气:“你看来并不像是那种会为女人而毁灭自己的男人。”
“不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受到多严重的挫折,陆川如是绝对不会毁掉自己的,”陆川如冷冷一笑:“但我却可以毁掉别人的性命!”
“我不怕,”朱怜怜挺起了胸膛:“你最好马上杀了我。”
陆川如紧盯着她的胸脯,看得有点出神。
“我不会杀你,但却会因为你而杀害一些无辜的人,例如青莲阁的老掌柜,或者是菜市场的丁老婆婆……”
朱怜怜脸色一变。
“荒谬!他们都只是善良的老弱妇孺,你为什么要向这些人下手?”
“不为什么,就只是为了你,”陆川如冷冷说:“自古以来,不知几许无辜的人死于战乱中,而不少战火烽烟,往往就是为了女人而燃起的。”
朱怜怜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她不怕自己会被杀。但倘若那些无辜的老人,为了自己而无故横死街头,那实在是一件更可怕的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她不愿见这种事发生。
所以,她只好屈服。
反正,他只要自己吃顿饭,喝点酒而已……
菜已凉了。
一张方桌,只有两人相对而坐。
陆川如目不转睛的盯着朱怜怜,就像是一头看见了兔子的饿狮。
他为她斟了一杯酒。
“这只是葡萄酒,不会醉的。”
朱怜怜没有犹豫,把酒一仰而尽。
陆川如笑了,他已开始忍耐不住。
已是凌晨时分。
朱怜怜醉了。
但她的醉,有点特别。
她的脸庞红得像是一团火,小腹下也彷佛正有一团烈焰在燃烧着。
她的视线有点模糊,但却还是可以辨认出,在自己面前的,正是人面兽心的陆师哥。
不!
陆川如杀了师父,他已不配做自己的师哥,他只是个衣冠禽兽。
朱怜怜在抗拒他。
她已经感觉得到,陆川如已在拥抱自己。
她的喉咙很干涩。
她全身上下,彷佛有无数小虫在爬行着。
噢……很痒。
真的很痒。
她忽然明白了。
她瞪着陆川如:“你在酒里……弄了什么把戏?”
陆川如哈哈一笑:“那是红狐狸的不传秘方,你现在一定很需要男人,倘若没有男人,那么会宁愿跳进悬崖里……”
“你好可恶……”
“我的确很可恶,而你现在,却正需要可恶的男人,而且越快越妙,越销魂!”陆川如的眼睛在发光,就像是一条春情勃发的公狼。
朱怜怜在叫:“不!我不要你,就算死也不要你这种禽兽……”
她的眼珠已变得白多黑少,整个身子都已变得好像已不再属于自己。
但是她忽然又觉得,自己是属于男人的。
男人!
男人!
可恶的男人!
但可恶的男人,彷佛又已渐渐变得很可爱,很需要!
陆川如已撕开了她的衣襟。
她肌肤如雪,乳房挺秀动人。
他俯着脸,狂吻下去。
她有反应。
她的反应是强烈的。
但她却又仍在抗拒。
“不!我死也不要你!”
陆川如不管,他要霸王硬上弓。
但就在这时候,他的鼻梁忽然给一只钢铁般的拳头打碎!
陆川如醒了。
他从****的迷梦里骤然惊醒。
是怎么一回事?
这本是他的地方。
这怀中少女本已是他的女人!
是什么人,竟然会在这最要命的时刻里,惊醒了这场春梦?
虽然满面鲜血,但陆川如的视线还是很清楚。
他看见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赫然是红狐狸。
红狐狸不喜欢打架。
他不喜欢打架的原因,是因为他怕挨揍。
但这人的心肠却很坏。
他虽然不打人,但给他害得死去活来的人,却是不计其数。
他叫红狐狸,是因为他经常喜欢穿红色的衣服。
但现在,他身上的红衣服已不见了。
他给人脱光了衣服,然后痛殴一顿。
这一次,死去活来的人,是红狐狸。
陆川如以药酒迷醉朱怜怜,这是红狐狸的主意。
但他还未真个销魂,红狐狸已变成了一条半死不活的“黄瘟病狗”。
至于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的鼻梁骨已给打碎,剧痛攻心,但却仍然得勉强站起来。
他必须对付这个突如其来的恶客。
红狐狸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在他的身边,站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
“是你这个死黑雁!”他在咆哮。
黑衣人冷冷道:“我不是死黑雁,而是离群雁。”
陆川如怒道:“这是我的地方,你闯进来容易,要出去恐怕难比登天!”
离群雁冷冷道:“我现在只想杀了你,至于能否离去,那已是以后的事。”
陆川如大叫:“来人哪!这里有……”
但只是叫出了六个字,离群雁的人已向他凌空扑了过去。
陆川如已没有选择余地。
他只能负隅顽抗。
虽然他已挨了重重的一击,但身手依然。
左肘套拳,右扇花掌,中回十八转飞鹰步,还有天熊六抱八杀十三击……
这全是昔年沈天湖威震江湖的绝学。
陆川如虽然心术不正,但却资质不弱,每事过目不忘。
沈天湖的武功,他可说已经差不多尽得真传。
但无论他施展哪一种武功,对离群雁都是毫无效用。
离群雁冷冷一笑。
“陆川如,沈前辈还有一套“天盲八步拳”,你学了没有?”
陆川如一怔。
“天盲八步拳”他没有学过,甚至连这名称都还是第一次听见。
就在他这一怔的剎那间,离群雁的重拳已如雨点般落下。
拳拳急劲、沉重。
陆川如几乎是在十秒钟之内,就已感到完全绝望。
他已无还手之力,他甚至再无招架之功。
一连串闷响,陆川如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嘴角都已淌出了鲜血。
离群雁没有停手。
直至他已咽气后,仍然有十几拳落在他的胸腹上。
那时候,陆川如已贴身在墙。
连墙都彷佛快要被拳力所震塌。
陆川如已完了。
在这楼房的四周,他并没有太多的手下。
离群雁的人,已在外面把他们轻易制伏。
他现在必须要带走朱怜怜。
但朱怜怜却像是在梦呓般,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离群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清醒一点,我是离群雁。”
她的声音忽然又好像清楚起来。
她忽然投进他的怀里,叫唤着说:“我知道你就是离群雁,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我,我也是一样……”
离群雁瞧着她,忽然呆住了。
他看见她雪白的颈际上,挂着一条金链子,链子上悬着一块古玉……
“你……你是……”
“我是朱怜怜,我现在很高兴……很高兴……”她笑了,声音也变得有点怪怪的。
她不是高兴,而是亢奋。
红狐狸的淫药,实在很厉害。
离群雁瞧着她的链子,也看见了她那已经裸露的乳房。
他很愤怒。
他忽然从地上,把半死不活的红狐狸揪了起来。
“你们给她吃了什么?”
“是……是一种淫药……”
“快把解药拿出来!”
红狐狸吸了口气道:“这……这药根本就没有什么解药,她现在需要的只是男人。”
“什么?”离群雁瞪大了眼睛:“倘若没有男人,她会怎样?”
“她可能会自杀。”
“那么,我把她缚起来。”
“但是,这样也许会令她变成一个疯子。”
离群雁怔住。
“混帐,你在放屁!”
“我说的都是真话。”红狐狸忙道。
这时候,朱怜怜更热烈了。
她忽然挺高着身子,热吻离群雁。
他叹了口气。
她的身子灼热如火,神智已越来越是迷糊。
再继续下去,她会变成怎样?
离群雁也热了。
他毕竟也是个男人。
他终于抱起了她,登上楼房上层。
那井大姑早已溜得不知去向。
朱怜怜伏在他的胸膛上,春葱般的手不断地在他身上摸索。
他终于无法忍耐。
“怜怜……你可知道自己并不姓朱,而是姓白?”他忽然喃喃地说。
是白怜怜,而不是朱怜怜。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怜怜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得到了充实。
离群雁很强壮。
但对于一个处子来说,这事情已是迹近于粗暴。
可是,粗暴的却不是离群雁,而是怜怜。
她没有初夜的痛楚。
她只有一种渴望,极度渴望的需要。
离群雁尽量小心。
但他心里却不断的咒骂红狐狸。
露台上的风已缓和下来。
怜怜早已睡着了,她全身****,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孩。
但婴孩却绝对没有她这种美妙动人的胴体。
婴孩是可爱的,但在大多数男人的眼中看来,现在的怜怜更可爱。
离群雁瞧着她。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他轻吻着她的脸庞。
怜怜忽然醒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投,彷佛如胶似漆,牢牢的黏在一起。
“是你?真的是你?”她抽了一口凉气。
“是我,真的是我。”离群雁缓缓道:“也许我真的很坏,但最少比陆川如还好一点点。”
“陆川如?”怜怜脸色一变:“他在哪里?”
“地狱。”
“他……他死了?”她吃了一惊。
“是的。”离群雁说:“是我杀了他的。”
怜怜神色黯然。
离群雁忽然抱紧了她:“原谅我,我本不想这样,但……”
怜怜抬起头,说:“不,他虽然曾经是我的师哥,但他太令人失望,他是死有余辜的……”
“不,我不是说这件事。”离群雁瞧着她的脸,也瞧着她美丽的胴体。
怜怜的脸红了。
但她很快就说:“既然这种事已注定要发生,那么我宁愿这人即使是个妖怪,也不愿他就是陆川如。”
离群雁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说我像个妖怪?”
“不。”她的脸垂了下去:“你……你很好,但我配不上你。”
“傻丫头,谁说你不配?”他微笑着说:“你本来就该做我的妻子。”
怜怜吃了一惊。
她问:“为什么我本来就该做你的妻子?”
离群雁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怜怜一楞,摇头道:“我只知道自己本来是个孤儿,父亲姓朱,叫朱年山,在一次匪乱中给土匪杀了。”
“这是谁告诉你的?”
“师父。”
“不,他隐瞒了事实。”离群雁凝视着她,缓缓地说:“你的父亲并不姓朱,而是姓白。”
“姓白?”怜怜又是吃了一惊:“你怎知道他姓白?”
离群雁把她颈上的玉块解了下来,说:“这是你的?”
“嗯,不错。”
“它在你身上多久了?”
“从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它就一直没有离开我。”
离群雁吸了口气:“但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怜怜的眼睛在眨动:“它有什么来历呢?”
离群雁道:“这是三块古玉的其中一块,而这三块古玉合并在一起,就是代表着一个庞大家族的最高权力信物。”
“那是一个怎样的家族?”
“广州白家。”
“我没听过。”
“你没听过,是因为当你在三岁的时候,这个庞大的家族已四分五裂,而白家的主人,也已给人害死。”
怜怜的脸色有点青白。
“这白家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大商家,也是个武林中人。”离群雁说:“白家五绝艺,刀枪拳棒斧,在广州是素负盛名。”
“他叫什么名字?”
“白金虹。”
“我……我和他有关系吗?”
“当然有,”离群雁神色凝重,沉声说:“因为他就是你的父亲。”
“什么?我爹姓白,叫白金虹?”怜怜实在难以置信。
但离群雁的语气却很肯定:“这一点绝对错不了。”
怜怜道:“但师父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提起?甚至说我爹姓朱,叫朱年山?”
离群雁叹了口气,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说:“他是不想你太早知道白家的事。”
“白家发生了什么事?”
“惨事,一件惨绝人寰的大悲剧。”
“你说!”
离群雁长长的吐出口气,说:“你爹本来是一方豪杰,在广州人面颇宽,手段光明磊落,极得人心。”
怜怜听着,很用心的听着。
“但是有一天,官府突然要来搜查白家。”
“他们要搜什么?”
“鸦片。”
“鸦片?”怜怜吃了一惊。
“不错,而且他们很快就搜出了一大批。”
“怎会这样的?难道是……是……我爹……”
“不,”离群雁摇摇头:“白金虹生性刚直,而且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正是这种祸国殃民的毒品。”
“但官府里的人又怎么会找到了鸦片呢?”
“这是一项极恶毒的阴谋,那是有人从中设计,栽赃嫁祸。”
“这人是谁?”
“他叫屠树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离群雁道:“当时他与白金虹连手合营木材生意,双方都投下了大笔资金。”
怜怜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离群雁道:“那是一项极庞大的事业,他们几乎已垄断了长江下游一带所有的木材生意,每年利润之丰厚,达到数十万元以上。”
怜怜道:“我不懂生意经,但你说的我都大概明白。”
离群雁缓缓道:“屠树庆布下这一个毒计,就是要令到你爹白金虹,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然后再把他的资产吞掉。”
怜怜道:“难道官府中人,就没有仔细调查清楚?”
离群雁冷冷一笑道:“屠树庆早已在官府里花了不少钱,存心要让白金虹背这个大黑锅,而且一定要他死于冤狱!”
怜怜道:“结果怎样?”
离群雁叹了口气:“他到底得偿所愿了,白金虹锒铛入狱,不到两个月就已被折磨身亡。”
怜怜的脸色很难看:“他……他真的就是我父亲?”
离群雁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消息实在来得太突然,也令我太感到意外。”
离群雁叹了口气:“沈前辈一定知道你的身世,但却不愿让你知道。”
“他为什么要瞒住我?”
“这是一件惨案,你若知道,说不定急于要报仇,那时候反而轻送了性命。”
“我明白了,”怜怜黯然道:“师父一直都不教我武功,就是根本不准备让我去报仇。
离群雁点点头:“他是一番苦心,不让你为了上代的冤仇而冒险。”
“但这样我又怎对得起死去的父亲?”怜怜吸了口气:“为人子女,又岂可把这段血海深仇置诸不理?”
离群雁道:“所以他索性不把一切泄漏,还让你以为自己姓朱!”
怜怜道:“我爹被陷入冤狱后,白家怎样了?”
“四分五裂,家散人亡。”离群雁沉声道:“屠树庆心狠手辣,来一个斩草除根,凡是与白金虹有亲戚关系的人,都被一一暗杀。”
怜怜脸色一变。
离群雁接道:“沈前辈与你爹,本来无甚渊源,只是泛泛之交,但这件事他也忍耐不住,在一个杀手追杀你的时候,突然出现,把杀手杀了,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离开了广州。
怜怜道:“那时候他的眼睛是不是已经瞎了?”
“不,当时他还没有变成盲人。”
“师父的眼睛是怎样瞎掉的?”
“那是为了你。”
“为了我?”
“不错,”离群雁叹了口气:“当他带着你离开广州的时候,原来对方还有另一个杀手,一直紧紧跟踪着你们。”
“后来怎样?”
“他们终于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
“谁胜谁负?”
“是沈前辈赢了。”离群雁说:“但他也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把对手解决。”
“他的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瞎掉的?”
“不错。”
“这些事情,你是怎样知道的?”
“从一个老尼姑的口中获悉。”
“老尼姑?”怜怜一怔,道:“是不是叫——”
“她法号目萍。”
“不错,一定是目萍师太,你……你也认识她?”
离群雁苦笑:“我若没见过她,怎知道你师父过往的一切?”
“嗯,她是一个很好、很慈祥的出家人,”怜怜说:“每年中秋,师父都带着我去见她。”
“怜怜,你可知道,她是你师父的什么人?”
“不知道,师父也从来没有说过。”
“目萍师太,就是你师父的姐姐。”离群雁道:“早在三十年前,这一对姐弟,在武林中已极负盛名。”
“武林中的事,我都不懂。”
“你的身世,除了你师父之外,目萍师太也知道。”
“你为什么要找我们?”
“刚才我不是说过,你本该是我的妻子吗?”
怜怜的脸一红,轻声说道:“我为什么该是你的妻子?”
离群雁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爹就已把你许配给一个人。”
怜怜眨着眼睛:“那人就是你?”
“不错。”
“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现在你不必知道。”离群雁缓缓说:“你就叫我离群雁好了。”
“不!你若是我的丈夫,就该让我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她彷佛有点生气。
离群雁叹了口气,说:“名字只是一个人的代号,是张三也好,李四也好,都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最重要的,还是这个人是否值得信赖。”
怜怜眼波流动,说:“现在我还能不信赖你吗?”
离群雁笑了。
他忽然紧紧的拥抱着她,低声道:“你要不要我这个丈夫?”
怜怜没有开口回答。
她以行动来表示,她愿意接受这么样的一个丈夫。
窗外吹北风。
但他们却在温暖的春风里,享受着美妙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