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谢晓的属下都十分爱戴点争这位老板娘。当然,也有唯一的例外。例外的名字叫丽莎,是谢晓从语言学校高薪挖过来的翻译。谢晓的外贸公司开发了新的市场,丽莎精通日语和韩语,是个能干的姑娘。谢晓跟点争提的时候,说这女孩颇有她的风范。见到真人,点争发现,这个叫丽莎的女孩确实有点像十年前的自己,只是身材大了两圈。不知是太傻太天真,还是太有心机,当着点争的面,她竟然自然地递纸巾给谢晓——他嘴角留着一丝饼干屑。饼干是点争新开发的甜点,谢晓尤其爱,叮嘱她多烤点送公司来。办公室的同事纷纷称赞点争手艺好,只有丽莎不肯吃,她要减肥。点争不动声色,亲切地笑了笑:“小姑娘,的确瘦点更好看。”谢晓回到家,躺在沙发说丽莎在办公室哭了一个晚上,因着点争那句话。“这姑娘够玻璃心的,我又没说她。”点争笑。“人家年纪轻轻的,难免脸皮薄。”点争听着这话觉得不舒服,便问:“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怎么可能,她那么胖。”谢晓头摇得波浪一般。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不过,时隔不久,关于丽莎,他们两人却冷战了一场。事情的原因在于谢晓突然给丽莎加工资,她妈妈住院了。“一个小姑娘挺不容易的。”谢晓说。“天下的可怜人多了,你怎么不帮帮别人呢?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她是我的员工嘛。”谢晓讪讪地说。“你对员工还真是够体贴的。”丽莎递纸巾的一幕在脑海闪过,点争嘴巴刻薄地说。那晚,谢晓愤愤地去了书房,点争一个人躺在大大的双人床上,彻夜未眠。第二天,谢晓去韩国处理订单纠纷,带着胖妞丽莎。两天后,谢晓回来的同时给点争带回来两双华丽的高跟鞋,都是点争喜欢的品牌。点争一个冲动,将鞋子狠狠地从窗口扔了出去。谢晓拥着哭得像个孩子的点争,心疼极了。“亲爱的,我们要个孩子吧。”谢晓说。点争想了想,也许有个孩子会不一样吧。三个月转瞬即逝,点争的肚子没有任何动静,脾气却是渐渐上涨,稍有不如意,就跟谢晓吵得面红耳赤。谢晓说:“点争,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快不认识你了。”点争听了冷笑,这样的变化,不正是他谢晓一步一步要求的?这以后,谢晓干脆用各种借口不回家,点争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在谢晓的车里装了GPS,每天打无数个电话问他在哪里。但凡谢晓说的地址与GPS显示的地址不同时,点争心底就涌出尖锐的痛。谢晓说在公司,但GPS显示的地址却是一个居民小区。点争在小区蹲点了两天,然后,她见到了胖胖的丽莎。她没有上前,而是掉头走了。
点争本来是想离婚的,可是她很快改变了主意。她放弃事业回归家庭并不是给其他女人做嫁衣的。谢晓破天荒地在晚上七点回了家,点争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这一年,她的厨艺好得已可媲美五星级酒店,谢晓在她的照顾下越来越胖。“我打算重新出去工作。”点争轻轻地说。这些日子,她总算看透了全职太太这个职业,分明就是包装得十分有诱惑力的陷阱。谢晓有些意外,抬头看了她半晌,最终说:“好啊。”工作的事情很快有了进展,前任老总听说点争要重返职场,热情地邀请她回去。当然,职务工作却变成一份闲差。若是从前,好强的点争断然不会接受,但眼下,她迫切需要改变现状。
点争重新穿上了高跟鞋和职业装,她的世界因为工作又变得五彩缤纷。重新工作的点争,重心不再放在谢晓身上,她不再焦虑他的晚归,也不再担心他去了哪里。
从销售的前线转战到人事部,点争整日忙着报表的制作,会议的安排,客户的接待与筹备,这些琐碎的工作一点点分解了她曾经放在谢晓身上的注意力。工作的时间越长,成就感也越足,点争觉得自己犹如回到大海的小鱼,一天比一天快乐,一日比一日恣意。
一个女人的年龄一点都不重要,就像鞋子不管是平底还是高跟,只要套在脚上足够舒服就行。婚姻更是如此,如果她不被生活束缚,不因成熟而多了偏见。
点争的快乐感染了谢晓,他回家越来越早了。
偶尔,点争晚归,谢晓就会钻进厨房,笨拙而耐心地准备他们的晚餐。在手忙脚乱里慢慢领悟,一个女人到底有多爱他,才甘愿全职在家。
相较于厨房,点争果然更喜欢职场。
他也爱她,所以,对于点争工作这件事,他也乐见其成。
你看,这就是婚姻的奇妙之处,婚姻里的两个人都应该是独立的个体,倘若一方完全依赖另一方,它的天平就会倾斜。
再没什么比挫折,让婚姻更长久。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有的人,来到你的身边,让你感觉什么是真情;有的人,走进你的生活,让你领悟什么是假意。有的人站在身后也能给你温暖;有的人与你肩并肩也让你心寒。
有多少人只是在你的世界,路过不可否认,单身的人总爱看电影。
一朵经常一个人在十二点以后看电影,光影浮动,敏感的空气里有细微的电流声,困了就抱着胳膊蜷起腿。然而,电影的情节总是很容易让人陷入旧梦,一朵闭上眼睛有些难过。她想,如果时光可以定格,她能否像现在一样淡定从容,不红眼眶?
只记得恋人未满之时,他们一群人聚餐未尽兴又转战酒吧喝酒。走进酒吧,一朵对着酒保笑了笑,换来杯免费的红酒。那家叫Fossette的酒吧,进去的姑娘可以凭酒窝换红酒喝。
陈凡在人群中对着一朵促狭地眨眼:“干得漂亮,姑娘。”
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一声“姑娘”,真是好听极了。
如今,Fossette依旧在,他们却已经各自散落在天涯。
陈凡曾是一朵的男朋友。
嗯,现在已经是ex了。
他们的结束说起来还有点狗血,跑来跟一朵宣战的竟然是闺密的妹妹S。女孩S大学刚刚毕业,在无任何offer(录用通知函)的保证下,义无反顾奔闺密而来。在一朵相邀的饭局上,她和陈凡就这么认识了。那天,一朵本来是没有打算叫陈凡的。他刚刚买了新车,心里热乎,正愁没地方显摆,于是自告奋勇来作陪。S一扫与女生们在一起的不耐烦,一口一个“你帅呆了”,“你真是太棒了”,嗲嗲的赞美击得陈凡心潮澎湃。两个磁场相同的人是如何瞒过一朵,并迅速打得火热的,她无从得知。当然,也不想知道。后来,S发来两人依偎在一起的照片告诉她:“陈凡爱上我了,他要跟我在一起。”当然,她也爱他,因为他又高又帅,风度翩翩。“那是否除此之外,还因为他有车有房,工作不错呢?”一朵如此反问。“这是当然了,这本来就是成熟男人的基本要素。”她大方地承认。一朵笑。她看到了陈凡这个年龄阶段的一切特点,体贴、嘴甜、不要脸。他享受着S的赞美和爱慕,却并未坦然相告:他的车是父母老房子拆迁款所换,而那套七十平的房也只不过是付了首付,每月为了偿还四千元的贷款,他每天累得像狗一样。为装扮这所面积不大的小屋,一朵和陈凡曾费尽心机。客厅的入口一朵淘宝而来的情侣熊拖鞋整齐地摆放着;飘窗上一朵亲手做的晴天娃娃笑嘻嘻地晃在阳光下;明黄色的影视墙上挂着陈凡出差带回来的一堆米菲兔,粉白的耳朵,翠绿的衣服,看得人心底一片柔软;乳白色的餐桌上摆着陈凡专用的水杯,它常常装着他早晨没喝完的水。记得刚住进新房的时候,他们常在周末一起去超市买菜。他推着车,一朵挽着他的手臂跟他讨论哪个水果看着足够新鲜,哪些是当季的蔬菜。他们都不爱吃肉,但还是会关注猪兄弟的身价是否又涨了。他总是一副宠溺的状态,耐心回答所有合理或者不合理的问题。一朵被这日复一日的体贴所打动,想当然地以为他们会在这样琐碎的时光里相伴一生。只是,这样的满足感,显然不是两个人的。夜深露重,一朵看着S发来的偎在他怀里的亲密照,抱着胳膊打哆嗦,默默地在窗边坐了一夜。在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一朵挑出了所有与陈凡无关的东西,将它们一一放进了行李箱。寄居在朋友的小出租房里,暮色沉沉,她的心情酸涩。好朋友有好几次欲言又止。一朵知道朋友在担心,但朋友也知道她一向要强,一朵不肯开口诉苦,她也绝不出言套话。
隔了两天,S竟然打来电话要求和一朵坐在同一张餐桌上谈一谈。一个三角恋小团体还妄图召开圆桌会议,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不配。”一朵狠狠地掐断了电话,果断将他们拉入了黑名单。攒了多年的爱在一夕烧尽。那天之后,陈凡的名字,从此再没有被提起。
那个冬天,多少昏蒙无光的清晨,一朵醒来都会在窗边待一会儿。勤劳的摆摊人提着热气腾腾的水浇在冰冷的地上,纯真的雪瞬间泥泞一片,看得人心下凄凉。这些天,一朵一直都在回避所有反光的物件,她害怕看到一张冷漠失魂的脸。
她拿起包,走出家门,手里捂着的牛奶,成了这晦暗里唯一的一点温暖。
时间治愈法总是最有疗效,它淡化了心底的伤痕,许人以新生,只是过程太粗暴。它一刀下去将人撕开,剔去骨头然后置换成钢筋一样坚硬有力的东西,承受这样暴力的巨变之后,你的心中将迎来一个新的世界。
冬天很快过去,春寒料峭的空气里盛满清新的味道。一朵迷失了太久的魂魄终于重新归体,拾起了退化已久的单身功能。
首先是装扮,不论工作还是娱乐,一朵在出门之前总会精心打扮。微卷的栗色长发慵懒地绾起,舒服的平底鞋被精致的高跟鞋取代,着装也一扫昔日的休闲风格,新置的衣服常让人眼前一亮。
然后是生活,一朵找回了曾经丢失的独立性和上进心。玩单身女生爱玩的,瑜伽、健身、自驾游;玩单身女生没玩的,做圆梦记事本,罗列梦想清单。灯泡坏了自己换,马桶堵了自己修,心血来潮会用上一天的时间将整个房间重新布置……她以玩客的精神用所爱和所好冲淡了生活的无奈,重新解读了人生。
两千万人口的城市,遇到旧爱的概率大概是多少呢?真心低吧。所以,陈凡以为这是天意。一朵觉得好笑,哪儿来这么多天意,老天爷很忙的。一年后,一朵在公司如愿升职。在客户公司的酒店宴会上,一朵瞅着了ex陈凡。说些什么好呢?前尘往事都已经硬成石头了。陈凡越走越近,一朵只好说:
“好久不见。”旧情人见面,半句话出口,对方就已了然于心。在与陈凡的交谈里,一朵得知他和S早早分了手。因为,当她无所事事整天在电脑前给他发萌萌的表情时,他却在办公桌前处理令他焦头烂额的文件。她经常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乱他与客户的交谈,而且如果他不接电话,她就不甘心地连拨几十个。陈凡厌倦了这样的多疑和神经质,果断提出分手。在他们的谈话中,陈凡言语里不乏失去一朵的悔恨和懊恼。一朵静静地站着,不置可否地笑笑。然而,她低估了一个男人对“重温旧梦”的幻想与痴迷,尤其是这个男人聊起感情的时候眉毛紧皱。当陈凡提出复合的想法,一朵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像混沌一片突然被盘古的大斧狠劈了一下。追回前女友需要多少成本,一朵懒得思考。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有的人,来到你的身边,让你感觉什么是真情;有的人,走进你的生活,让你领悟什么是假意。有的人站在身后也能给你温暖;有的人与你肩并肩也让你心寒。有多少人之所以在你的世界里路过,纯粹只是打个酱油,混点经验。这是生命的洗礼,命运的安排,无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它都在那里。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然后学着去明白它存在的意义。
但,一朵清楚地知道,陈旧的爱情又冷又硬,过期的东西绝对会扯得人喉咙又苦又涩。当陈凡厚颜提出复合的想法,她本能地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误以为能在你的世界翻云覆雨的过客,总得一巴掌打醒他才心安。想旧梦重温?这——不——可——能。
原本,她是一个没有多大目标的女人,想的是有份安稳的职业,嫁一个相爱的人,就这样过一生,岁月静好。
藏在心底的真爱,怎么会难堪
乔叶那天的相亲有点狼狈。
她正在手忙脚乱地帮客户打文件,突然接到同事麦萱的电话,说她表哥来了,想见见她。头与肩膀夹着电话,乔叶手上也没停下来,她看了看时间,推辞说:“算了吧,我开玩笑的。”
麦萱保持一贯的强势口吻:“六点,‘名典咖啡’见。”然后就挂断了。乔叶看看电话,摇摇头,加紧了手下的动作。
两周以前麦萱拿着一本书,在乔叶面前晃了晃,炫耀她的钻石王老五表哥又出新书了。麦萱望着天哀叹:“不知道我表哥这棵嫩草,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她看一眼正低头喝水的乔叶说,“要不,介绍给你?”
说完,用打量货物的眼神从上到下把乔叶扫描了一遍。对乔叶说:“其实你挺漂亮的,就是脸上雀斑稍微多了点。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肥水不流外人田,就你了。”
说完就走了,办公室里嘻嘻哈哈谁也没当真。
没想到麦萱来真的。
距离六点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乔叶终于完成了手里的工作,把文稿交给了客户,又发了一个传真,然后匆匆忙忙地赶往“名典咖啡”。
在路上,乔叶还在犹豫该不该去。看看阴沉沉的天,她安慰自己,管他呢,就当找一个人陪自己吃晚餐。
天气寒冷,咖啡馆生意清淡,只有寥寥几个人,乔叶没看到麦萱的身影,只好打她交代的电话,电话在一个角落响起。当那位穿着浅灰色羊毛衫的男子站起身时,乔叶与他都愣住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相亲对象,居然是李子恒——她的大学班主任,她一直偷偷地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