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2月27日,着名律师戴维·达德利·菲尔德陪同林肯走上纽约市库珀学会的讲台。林肯身穿一件过长的满是褶子的新黑呢服,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到一大片观众面前。这时整个会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全场听众约一千五百人,大都花了二十五美分买门票。站在讲台上开始讲演,说得缓慢,毫不吸引人,有些共和党人甚至都捏着一把汗。但随着讲演人逐渐深入主题,情况发生了变化。听众觉得林肯对当前奴隶制的争端有独到的见解,对激起公愤的原因也剖析得细致入微,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引人入胜。驳斥了把共和觉说成是“地方性”小政党的诬蔑,说那只是南方竭力要使奴隶制不断扩展的产物。他明确宣布,共和党人既不是激进的,也不是革命的,而是继承了那些制定宪法的“先辈们”
优秀传统的人。不过,“我并不是说我们非得盲目遵照我们先辈的所作所为,不敢越雷池一步。那样就会排斥现代经验的成果,就会固步自封,拒绝一切进步和改良了”。有些人甚至扬言,说他们“不能容忍选举一名共和党人做总统”,好像共和党人当了总统,就会毁灭联邦似的。“到那时你们会把毁灭联邦的弥天罪行硬栽到我们的头上!这实在是无耻之极。好比拦路打劫的强盗用手枪对准我的脑门,恶狠狠地说道:站住,留下买路钱!不然我就宰了你,你还逃不脱杀人的罪名!”
这时,听众屏住呼吸,全场寂然无声,人们为林肯的高超讲演技巧深深吸引住,一时之间场内极其安静,没有人愿意交头接耳,生怕会漏听林肯的讲话。大家在他面前围成一堵密实的厚墙,黑鸦鸦的一大片。接着演讲人继续阐述那造成南北隔阂分裂的症结所在,分析它的历史渊源。他说道:
“他们(指南方奴隶主们)认为奴隶制是正确的,我们却认为它是错误的。这就是一切争论的根本症结。既然他们认为奴隶制正确无误,也就不能责怪他们提出承认奴隶制的要求了。而既然我们认为它完全错误,我们就不能对他们让步,我们就不能放弃自己的观点去投票赞成他们。”林肯进一步指出,想在正确与错误之间寻求折中,无异于“找个不死不活的人那样徒劳无益”。林肯最后号召:“让我们坚信正义就是力量,让我们怀着这个信念勇挑重担,坚持正义,百折不挠。”会场顿时一片沸腾,人们尽情欢呼,手舞足蹈,手帕和帽子在空中飞舞,叫声和掌声震撼如雷。听众纷纷拥上前去,争相与林肯握手。有的记者立即写出报道,惊呼“林肯在纽约的首次公开演说就造成了如此的轰动效应,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过的”。已经名声大噪。要求林肯出任总统的呼声,在美国舆论界、企业界和知识界中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的报刊问道:“为什么不选亚伯拉罕·林肯做美国总统?”有的地方干脆要求“作为共和党在西部的头号人物的林肯站出来讲话”。林肯对这些热情呼吁都喜在心头,笑着答道:“时势造总统啊!”常常表现为少说多听的林肯,在风暴的中心依稀看到了历史在形成。
挂在林肯嘴上的政治语言是“民主”二字,他对民主有独到的见解。他说道:“因为我不愿当奴隶,所以我也不愿做奴隶主。这表达了我的民主思想,而与此不同的想法都是非民主的。”有一句名言,那就是:“你能蒙蔽某些人于整个时期,也能蒙蔽一切人于某一时期,但你却不能蒙蔽一切人于整个时期。”这句话和中国的古谚“能欺一人一时,决不能欺天下后世”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渐渐成为共和党举足轻重的要人,随着作为一名演说家和思想家的声名远播,林肯为人处世已变得稳中求妥,思想先进但不激进。在1859年去伊利诺伊、印第安纳、俄亥俄、威斯康星、衣阿华、堪萨斯等地旅行演说途中,广泛了解了各种政治潜流和公众情绪,会晤了一些将参加次年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这一切都绝非偶然的一时兴致,而是有其处心积虑的长远政治追求的。
在1859年的全年演说中,林肯绝口不提他第二年可能当总统候选人的事。每当一些好心的朋友谈起要推荐他当总统这一话题时,他总是力图回避,说他不合适。但在紧要关头,林肯却又当仁不让,肩负起道义的重任。
1859年9月,林肯在俄亥俄州哥伦布市发表讲话,指出威胁联邦的惟一因素是奴隶制的不断扩展。在哥伦布市讲话的第二天,林肯又在辛辛那提宣称:
“我们必须防止奴隶制的扩展,我们必须防止非洲奴隶贸易的死灰复燃,同时阻止国会颁布准许州奴隶法。”
美国第八次人口普查表明,1860年全美奴隶人数已从1850年的320.4万人猛增到395.35万人,剧增74.95万人。奴隶人数的不断增加和贫困白人的每况愈下,是造成1859年10月17日约翰·布朗起义的直接原因。
对约翰·布朗的武装起义和被判绞刑,各方反应不一。
菲利普斯沉痛地说道:“这一时刻给我们的教训就是要造反。”其他废奴主义者也纷纷赞扬这个“为穷人战斗”的义士。
就连共和党国会参议员威廉·亨利·西华德这时也宣称他反对布朗式的阴谋和暴力,他赞成理智、选举和基督精神。但是,尽管西华德做这种表态,他却不能在人们的印象中抹去激进的痕迹。政治观察评论说,西华德作为总统候选人的威信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杰西·费尔和大卫·戴维斯法官按照既定计划为即将到来的在5月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提出林肯作为1860年总统候选人而积极工作着。在堪萨斯州埃尔伍德也谈到了约翰·布朗被处以绞刑的问题,埃尔伍德的《自由新闻》做了这方面的报道。林肯说道:“他相信布朗的袭击是错误的,理由有二:首先,它是违法的;其次,和这类的一切袭击一样,它必然无助于消灭任何重大罪恶……甚至怀斯州长也指出约翰·布朗表现出了莫大的勇气和罕见的无私。但无论南北双方都没有人会赞许暴力或犯罪行为。”
1860年5月中旬之前,《林肯-道格拉斯辩论集》第四版即将面世,而林肯在库珀学会上的演说词也多次再版,被印成一美分一本的小册子在全国广为出售。美国人民逐渐熟悉了这位朴实、高大的平民政治家,对他的印象是:在简陋的小木屋中出生的乡巴佬,当过平底船的船工,劈过栅栏木条,做过商店伙计,最后才当上农村的邮递员和不知名的律师助手。但经过不懈的努力和顽强的拼搏,这个人却崭露头角。他的言语和思想在全美几乎家喻户晓,甚至一鸣惊人,成为19世纪中叶美国的传奇式人物。人们似乎恍然明白:“啊,真是的,想想看,为什么不选林肯呀?这个人越看越中意!”1860年,是美国四年一度的总统大选年。在南北分裂在即、国事纷争不已中,各政党又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竞选活动。它们首先推出各自党内的总统与副总统候选人,然后党际之间进行角逐,争夺入主白宫的权位。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竞选角逐乃是一场殊死的搏斗,夹带有浓烈的戏剧性。成功1860年6月,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巴尔的摩召开。会议的结果是民主党内部分裂,南北两方各选出了自己的总统与副总统候选人。
在年轻强大的共和党内,觊觎总统宝座的佼佼者当推威廉·亨利·西华德。他曾任纽约州州长达四年,又任纽约州国会参议员十二年,有长期从政的丰富经验,他的好友瑟洛·威德担任他的竞选经理。威德是《奥尔巴尼晚报》的发行人,同众多的庞大特殊利益集团交往频繁。威德为了把西华德捧上台,将不惜巨资助选。
西华德在就任纽约州州长期间,曾制定了一项法律:审判逃奴采用陪审团制,并由州政府支付奴隶被告辩护人的一切费用。1858年10月,西华德在谈及奴隶制的争端时,曾严词驳斥了有关诬蔑,声称那并非“狂热的宣传鼓动者煽风点火的结果”,而是“一场顽强、对立的势力相互之间不可制止的冲突,它意味着美国迟早要么成为一个纯粹奴隶制的国家,要么成为一个纯粹自由劳动的国家”。
除竞选劲敌西华德外,共和党内的总统候选人中还有俄亥俄州的萨蒙·波特兰·蔡斯和密苏里州的爱德华·贝茨法官。蔡斯是一位反奴隶制的激进派,曾两次担任州长,又当过一届国会参议员。贝茨则属于温和派的老牌辉格党人,有利于缓和南北分歧,防止南北分离。他当过辉格党国会众议员,还赢得了密苏里州代表的支持,在其他州也有为数不多的一些追随者。是在共和党内争夺总统候选人的潜在对手。他一方面没有提名竞选总统的表示,一方面又在各地演讲,演说使其声誉鹊起,当选总统的呼声竟远远超过西华德。
作为一个出身于底层的政治家,林肯最反对“靠金钱进入竞选场”。一次,堪萨斯的林肯竞选事务负责人马克·德拉海向林肯索要竞选经费,遭到了林肯的拒绝。他说:“请听我说一句,我不能靠金钱进入竞选场,因为这从根本上说来是错误的,这是第一;第二,我没有钱,也弄不到钱。我认为,靠金钱办事总是不带劲的,当然了,在政治竞选中为某些目的花一点钱本属正当,也是在所难免的。”
1860年5月9日至10日两天,共和党伊利诺伊州代表大会在该州的迪凯特召开。林肯的舅舅约翰·汉克斯扛着两根扎有旗子和飘带的栅栏木条走进会场。旗子上写道:
“亚伯拉罕·林肯,劈栅栏木条的1860年总统候选人:这是1830年汉克斯和亚伯拉罕·林肯合劈的3000根栅栏木条中的两根。林肯的父亲是梅肯县的第一位拓荒者。”
大家先是轻声读着,随后激动起来,他们发疯一般为林肯高呼。人们叫喊着:“林肯,林肯,说话呀!”林肯从容起立,向大家表示感谢。这时,欢呼声四起:“为诚实的亚伯拉罕,为我们的下届总统欢呼!”“看看你干的活吧!”林肯走上前细细观察,然后说道:“这可能是我劈的木栅栏条。可是朋友们,我要说的是,我还劈过许多更好看的木条呢!”
从此,林肯就有了两个外号:“劈栅栏木条者”和“劈栅栏木条的候选人”。
1860年5月16日这一天,火车载着四万名乘客和五百名代表来到这座千里草原的货物集散地和交通枢纽站参加预定的大会。
为营造竞选气氛,林肯的朋友们确实费了不少力气。林肯竞选总部就设在特雷芒特大厦的三楼。这家芝加哥最高级旅馆的整个三层楼是由林肯的好友大卫·戴维斯包下的,包金三百美元。林肯总部设有竞选班子办公室。这个班子里有宣传鼓动员、游说人、辩护人、谋士和啦啦队等。
在林肯总部的接待室里,还为每个代表和重要来宾准备好了雪茄烟、葡萄酒、白兰地和威士忌等,共花费三百二十一美元。这笔钱是由林肯的另两位好友哈奇和拉蒙自掏腰包的。这俩人还把代表们请来总部进行私下密谈,有时则对大批代表讲话,敦促他们投林肯一票。
从外地涌向芝加哥的四万名客人中,有一大半人在一刻不停地为亚伯拉罕·林肯高声喊叫,“拥护老亚伯,拥护劈栅栏木条的候选人”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终日不停。
5月17日下午,大会在一片欢呼声中通过了共和党的政治纲领。紧接着,支持西华德的代表就想一鼓作气,要求就候选人立即投票,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的候选人能在当天下午得到提名。但由于当时的票数记录纸还没有准备好,大会主席乔治·阿什蒙提出休会的建议,并得到大多数代表的口头表决赞成。于是,大会得以暂时休会。
当然幕后交易是免不了的,林肯的支持者于是抓紧这一决战时机,进行了通宵达旦的紧张活动,达成了一些重要的秘密交易。其中之一是林肯的朋友曾给宾夕法尼亚州、印第安纳州和俄亥俄州的代表团领袖们许愿:如果林肯当选,他们将可以进入内阁,当时林肯已回到斯普林菲尔德。行前他曾对他的竞选经理人交代过:“我没有授权你去搞政治交易,我将来也不承认这种交易。”但封官许愿的事还是出台了。后来,从当选到就职这段期间,林肯任命的内阁成员中,就有宾夕法尼亚州、印第安纳州和俄亥俄州的领导人,实现了他的竞选经理人当初所许下的政治诺言。尽管许多人提醒林肯,说这些人作为政治家还不够格,还不足以辅佐他去解决政府所面临的问题,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在大会的最后一天,西华德和林肯双方助选人的斗争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原来,早在代表大会处理例行公事的头两天(即5月16日和17日)里,西华德的支持者们因得到芝加哥竞选经理人的许可而得以自由出入会场。林肯的支持者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是便出现了伪造入场券的事,于是便招募了一千名大嗓门的男女,让他们全都挤进了会场,把所有的座位和能立足的地方全都占满为止。这样,从纽约州来的几百名为西华德助威的人都无法挤进去,只能被迫在会场外徘徊,急得直跺脚。
星期五早晨,投票开始。
第一轮开票,西华德领先。第二轮开票时,宾夕法尼亚州投给林肯五十二票,于是就开始有了竞争。在第三轮开票后,西华德输给了林肯。在厅内,有一万人因兴奋而呈半疯狂状态,有的跳上座位、狂喊、大叫,有的还互相将帽子乱打在别人头上。屋顶上鸣起大炮来,而街上的三万人一齐欢呼。《芝加哥论坛报》宣称:“自从耶利哥城墙倒塌以来,这世上还不曾听到过这样的喧嚣。”终于当选为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