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依依。送行的门生故旧已经离去,十里长亭,只剩下了风廷玉和他的几名随从。风廷玉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百年世家,几许浮沉,陪伴着他的始终都是他们,而今,他们的鬓边已有了斑驳的白发,而他呢,曾经醉卧金裘,在喧闹的大街上击节而歌,意气风发的少年呢?此行漫漫,只怕,归去再无期。
远处,忽然传来了嗒嗒的马蹄声,风廷玉抬头望去,惊诧地叫道:“范公公!”
范亿翻身下马。风廷玉的眼中忽然有了一丝神采:“皇上可是有旨?”
范亿摇了摇头:“皇上并无旨意。”风廷玉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奇怪: “那公公……”
“林更衣有些东西托我交给大人。”范亿道。风廷玉哦了一声,这次却是觉得更加的不解:“林更衣?”
范亿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风廷玉一眼认出,这个包裹林冰吟亦曾经让门人拿给过他,可是当时他却原封不动地退还了。可是她为什么一而再地要将这个包裹送给自己呢?
范亿见他沉吟,说道:“林更衣说了,如果你怕,你可以选择不接受它。”
“怕?”风廷玉伸手接过,一边打开包裹,一边冷笑道,“到了今日,老夫还有什么可怕的?”语音忽顿,目光定定地凝注在包裹中的物事上,胸口起伏不定,显是激动已极。范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面竟是一件用血写就的衣衫。风廷玉轻抚着这件衣衫,那熟悉的字体,幻化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睿智而慈爱的目光望着他。他忽然抬起了头,厉声问:“她怎么会有这件血衣?”
“我根本不知包裹中有些什么,又怎么回答风大人的提问?”范亿苦笑着,心中却在猜想着:留下这件血衣的人一定和风廷玉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他不由问道:“这件血衣,是谁的?”
风廷玉不答,郑重地将血衣折好,放进了自己的怀中,顺手拿起了包裹中剩余的一幅卷轴,手腕一抖,画卷便展了开来。风廷玉只瞧了一眼,脸色忽然大变,拿着卷轴的手亦微微颤抖了起来。范亿忍不住好奇,偷偷瞄了一眼,画卷中是一女子,眉若春山,腰似扶柳,身穿碧色衣裙,分花拂柳而来,竟是一绝代佳人,可是不知为何,范亿总觉得那女子的眉目之间依稀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不过记忆中的眉眼似乎并不含着这轻轻的愁,淡淡的怨。耳边,却已听到风廷玉颤声问道:“她,她,她……这画,她又从何得来?”
范亿苦笑道:“我并不知。”
风廷玉没有再说话。看得出来,这幅画画得很用心,墨色很新,似是新画不久。而画这幅画的人显然和画中女子颇为熟悉,笔法流畅,一气呵成,一颦一笑间就好像……好像有一个女子飘然从纸上走出,白皙的颈项仰成了优美的弧度,一双清澈的眼睛含着淡淡的泪光:“哥!”他的心头不由一紧,眼前的眉眼却和另一个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同样骄傲的身影,眼中却有一丝别样的意味:“你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