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漏了！一定是天漏了！不然，这大雨怎会铺天盖地倾泻个没完。弟弟双眉紧锁，望着眼前的大雨像是自言自语：“去看孩子，下刀子也要去！”我默默地站在他身旁，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滚下一串串沉甸甸的泪水，重重地砸在积水里。我的心都要碎了，再刚强的汉子，也经不起如此大的打击呀！他天真聪明的独生子得了重病，医生说孩子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我为弟弟撑起伞，陪着他向医院走去。今天，他这个从不会说谎的汉子要去对儿子扯谎。孩子能同意吗？他不能讲话，四肢不能动，滴水不能进，可头脑十分清楚。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懂事，转院来北京，病未治好，为什么要回家？记得那天去医院，我说出院后带他去天安门、北海、动物园等地方游玩儿，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使劲看着我，表示愿意。现在突然要让孩子回家，好难张口。
我们向大夫恳求看看孩子，得到允许后来到急救病房。孩子看到我们，哭了。我问：“想爸爸妈妈了？”他睁大眼睛示意说对了。弟弟忙俯下身子为他擦去满脸的泪水：“别哭，这里有护士阿姨照看，不让我们陪着。大夫说了，你的病再输几天液就能好。你要是想让爸爸妈妈陪在身边，咱们回老家医院好吗？”他睁大眼睛表示同意。我紧紧攥着孩子的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只好把脸扭向窗口……
要回老家了。刚拔掉输液针，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好半天喘不上气儿，哭得人直发毛。周围几个人猜了半天，他都闭眼表示不对。这时，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许诺，忙问：“咱们去天安门好不好？”他立刻睁大了眼睛。这时，窗外又下起了雨，莫非老天也在哭泣？我无可奈何地望着天空，默默地祈祷：老天，请收起你的眼泪，可怜可怜这孩子，满足他这最后的心愿吧。
雨，果然停了。我们小心地让孩子躺在推车上，冒着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呼吸的危险去了天安门广场。孩子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我们一边走一边告诉孩子：“这是毛主席纪念堂，这是人民英雄纪念碑，这是……”快到天安门城楼下了，我们将推车掉转方向，指给孩子看：“瞧，天安门！”孩子的眼睛突然一亮，闪烁着兴奋的光彩，继而笑了，笑的好甜好美，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多么聪明漂亮的孩子。他可能完全相信了大人们说的话，回家输几天液就会好的。他哪里知道自己将要告别这人世间了。望着孩子那张天真可爱的脸，我的心在战栗。我多么希望大夫能有办法医好孩子的病，让他重新站起来，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上学去呀。他是那么喜欢读书，学习成绩那么优秀，命运为何对他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1992年8月30日《北京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