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常跟我那口子起急,看到接二连三上门找他修理电视机、录音机的人,我虽然热情招待,心里总免不了疙疙瘩瘩的。瞅见那些立等可取,一根接一根抽烟的主儿,我这脸上就挂不住笑了。心说,咱白搭功夫,有时白搭零件热心为你无偿服务,你就甭烟雾缭绕地毒害我们妇女儿童了。修好后你乐颠颠地抱走机子,有时丢下一盒“尼古丁”表示谢意,这就更给我添堵了,一气之下真想把它撕碎。
这两年,朋友、同事没少跟我俩叨叨:“眼下是商品社会,干吗白干不要钱?活该受穷!”以前,每当我那口子帮人修家电,咱心里总是美滋滋的,很高兴找了个心灵手巧的热心肠。可眼下也不知怎么了,是更年期提前了?还是被商品大潮冲击得失去了心理平衡?心里常一阵阵起急。
在人际关系越来越商品化的今天,看到别人“下海”搞第二职业挣大钱,咱依旧靠着每月300元的死工资生活。上敬老,下疼小,要委屈只能委屈咱这“中流砥柱”了。我从不逛高档商店,怕受刺激。真丝衣服穿在身上是啥滋味,咱直到今天也没有尝过。这不,五元钱买个背心,十几元买条花人造棉裙子,就把自己打发了。咱也爱美,可要量入而出不是。单位不景气,分文奖金没有,物价又上涨,着实感到手头紧巴。
正在搓火,郭家小二抱着台大彩电喘着粗气进来了:“刘哥,您给瞅瞅,这《戏说乾隆》演得正较劲儿,突然哑巴了。老爷子急了,逼着我立马找地方修去。”我那口子接过电视机麻利地修起来。我的心里直犯堵,心说,你小二大买卖做着,老婆脚指头都拴着金镏子,怎么连几个修理费都舍不得花,大热天儿跑这儿来白使唤人!
两只“烟筒”开始冒烟了,呛得我一阵咳嗽,小二看了我一眼:“瞧我,把嫂子怕闻烟味儿这茬儿给忘了,刘哥,您修着,我先回去了。”
机子修好了,我那口子把电视机放进纸箱要给小二打电话,我拦住了:“隔两天再说,给这号人白服务,我气不顺!”丈夫看我脸色不对,嘿嘿一乐,没说什么,顺手把机子推进床底下。
我只不过说说气话,可好几天了,那台电视机照旧放在床下。我沉不住气了,这机子是郭家老爷子的伴儿,他半身不遂躺在家,小两口天天在外头跑,老人没了伴儿多憋闷的慌。得,干脆我跑一趟吧。我立马弯腰铆足了劲儿去拽机箱。嘿,箱子倍儿轻!敢情咱中了金蝉脱壳之计。
说真格的,咱是个乐于助人的软心肠,可看到周围的人一个个富得流油儿,咱还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心里真有点想不开。今儿在这儿念叨几句,图个嘴巴快活。也许是为了找到一种心理平衡吧?唉——我也说不清楚。
1994年8月10日《北京晚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