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都在屋里坐下,宋子期给他们倒好刚煮好的英式红茶后,我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安嘉宁原来是怀疑亚美有问题的,也说过要跟我各走各的路。解决邱助理的时候说也没说一声,事后也再没有联系,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如今却大大方方地带着怀疑的对象前来拜访,还来了句之前的种种都是误会,这会儿觉得亚美是清白的,反倒我成了罪人了?
拜托,变脸不要变得太快。
就算实验室里的事情跟亚美没有关系,也不代表她能完全洗白啊?
我被人盯梢那次怎么算,在公司里遇袭的事儿怎么算,木卫二爆炸事件和最近的智能人纠纷又怎么说,难道都跟她没关系?
我不信。
可是一样证据都没有。
想到这儿手心微微出汗,之所以拼命把能源问题的解决方案研究出来,一方面是答应过别人的事不能就此撒手不管,不是我的作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知道她那么在意这件事,特别嘱咐我的目的是什么,到底对木卫二基地有什么企图。
如今除了安嘉宁的变化,一切顺利,我正在这儿等着静观其变呢,人家就找上了门来,莫不是看穿了什么?
宋子期可能是以为我看见安嘉宁和亚美一起出现心情不好,不知道我是做贼心虚,一边跟亚美寒暄,一边牵了我的手,稍稍用力握了握。
“第一批木卫二基地实验人员出发后三个月,木卫二远航基地就可以完工,能源问题一解决,届时远航舰队到时便能出发了。”亚美微笑看着我,目光真诚,“这多亏了小雅你的功劳,我真得代表星图计划项目组感谢你。”
我干笑了一声,“哪里哪里,本职工作而已,还是多亏安经理的点拨和督促。”
“这么晚了专程来一趟,不是就为了说这些工作上的事的吧?小雅都已经不是诺德斯的员工了。”宋子期动作慵懒,闲闲靠在沙发上,把玩着我的手指头,笑得眉眼弯弯。
我最近了解了他的这种笑容,表面上人畜无害春风和煦,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搞不好在想什么鬼主意。
我已经几次都被这种笑的表象欺骗了……
第一次他突然抬手拆我脑袋上的绷带,第二次他一边把我往水里拽一边问我好不好玩,第三次他发着烧还不老实不由分说地把我抱到了床上,第四次他……算了第四次当着对面这俩人的面我实在不想回忆。
“呵呵,的确。”亚美笑道,“这次来,主要是安经理想找你,我只是搭了个顺风车。”
宋子期挑眉问了句:“哦?不知道安经理有何指教。”
大热天的,安嘉宁还是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格外颀长挺拔,面容冷毅有型,坐在那儿不用说话就自带一股威慑力。
我心里扑通扑通直打鼓,听他慢条斯理地道了句:“最近去罗马,有幸拜访了意大利最负盛名的一家制药集团的董事长,还聊到了你,宋子期先生。”
他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抬眸直视着宋子期,缓缓道:“还是该叫您Alex del Piero?”
我感觉到宋子期拉着我的手力度重了些,停下了拨弄手指的动作。
心下疑惑,这有什么的,宋子期是中意混血,这个名字肯定是他的中文名,有个意大利名字有什么奇怪,他干嘛好像有点紧张似的?最初给我的那个名片上,好像写的名字就是Alex吧,我回忆着,Alex Song,用的也是中文姓氏。
想到他那么有钱,如果出身大财阀家族的话,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隐姓埋名用母姓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母姓……我突然想到什么,他妈妈是中国人,姓宋?
这么巧,安嘉宁的母亲好像也姓宋……
不过宋在我们这儿又不是什么稀罕姓氏,很常见的就是啦。
我刚想说什么,宋子期突然松开了我的手,朝我笑笑,“小雅,要不你带亚美一起去楼上?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安先生说。”
咦?
“为什么?”我这边脱口而出,那边就听安嘉宁笑了声,淡淡道:“又或者,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哥?”
宋子期半晌没说话。
我心里咯噔一声,他没反驳,是不是说明,安嘉宁说对了?
宋子期居然是安嘉宁同母异父的哥哥?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世界怎么可能这么小?
扭头看看亚美,她的表情平静如水,敢情全屋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我妈生我之前的事情,我当然不知道,可是爸妈离婚之前,我偶然听到他们吵过一次架,说起我妈在嫁给我爸之前,曾经跟过一个外国人,还生过一个孩子。”安嘉宁缓缓开口道,“我一直没当回事,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跟你结识。”
“没当回事……呵呵。”宋子期抓了这四个字做重点,轻轻笑了一声,既没有被拆穿的窘迫,也没有隐瞒了事实的自责,平静地站起来,踱步到一旁,站定了片刻,转身手插在兜里,一双锐利的眼眸看向安嘉宁,“那你事到如今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好像应该由我来问你。”安嘉宁也起了身,“你如此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又是为了什么?”
他一步一步朝宋子期的方向走,俩人面对面站定的时候,空气中有一种风雨俱来的压迫感。
我这才发现,他们两个的确有几分相像。
身形上,宋子期有一半的欧洲血统,比安嘉宁略高一些,但身材显然都得了名模宋阿姨的真传,窄腰长腿的,匀称好看。
安嘉宁的长相像母亲,线条柔和,眉眼风雅,皎如玉树,宁静美好得仿佛从古风水墨画卷中走出来的神仙,但穿了一身深色西装,便显得冷峻深沉了许多。宋子期大概长得像父亲,轮廓深邃,棱角分明,俊美如罗丹手中的希腊神袛,那一袭干干净净的白衣白裤却增添了几分温润。
于是在此时此刻神情一致的情况下,整体的气质上来看,竟然给人的感觉相差不多。
关键还是在那双眼睛,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长得真的好像,无论是外形还是眼神。
只是平常的宋子期总是爱笑,而我太久不见安嘉宁了,现在的安嘉宁又实在不怎么笑,所以我没发现而已。
如今才惊觉,宋子期笑起来的样子,和过去我所认识熟知的那个安嘉宁,有多么神似。
“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接近安嘉宁?”
“你怎么知道我是处心积虑地接近他,而不是处心积虑地接近你呢?”
依稀记得的一次对话,回忆起来,忍不住嘴角苦涩地笑,到底还是……被他骗了吗?
宋子期面不改色地耸了耸肩,“我见都没见过母亲一面,她在我没满月大就离开了,而你从小被她呵护照顾着长大,现在何必还来说这个?”
“所以,你特地来跟我找别扭的?”安嘉宁冷笑了一声,“老妈你抢不走,就抢人家女朋友,有意思吗?你就这么缺爱?”
虽然有可能是那么回事儿,但这话说得也有点太难听了,谁能受得了这种赤裸裸的挑衅,果然是来者不善。
我忍不住起身想要送客,都走了两步了,被亚美拉住。
“让他们兄弟俩自己解决吧。”她在我耳边低声叹了句,扯着我的动作看似随意,实际上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了。
那边的宋子期眸光暗了暗,下一秒我以为他会否认安嘉宁的推测,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你不知道从小被母亲抛弃的痛苦,又凭什么说我?抢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二十余年母爱,难道还不够多吗,我的好弟弟?”对我的事情避而不答。
眼前的宋子期让我感到陌生,安嘉宁也一样。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连有你这么个人都不知道。”安嘉宁嗤笑一声,突然就抬手,猛地一拳朝宋子期打过去,冷冷道:“不就是一个女人,你想要,我让给你就是,但是从今以后离我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面前,叫人恶心。”
我惊呼一声,顾不上他说了什么,焦急地去看宋子期,只见这一拳力道颇狠地打在了他的鼻梁上,当即便有血丝流了出来。
宋子期晃了两下,一仰头,眉头微蹙,看起来很疼,抬手擦了一下血迹,垂眼看了看,挑眉一笑,挥手就打了回去,“不就是一个女人?你再说一遍?明明是你自己不要在先,反倒怨起我来真的大丈夫?”
这一下也是不轻,安嘉宁毕竟不似亚美,肉体凡胎的,被狠扇了巴掌,登时留下了一排手印,目光一寒,便大步向前扯了宋子期的衣领,逼得他一步步往后退。
居然变成这么个局面,我怎么也没想到温文尔雅的宋子期和冷静克制的安嘉宁会有大打出手的一天,气恼地瞪了亚美一眼,“放手!别扯着我,等下打出事来怎么办?”
亚美眼神犹豫,在我重复了两遍之后,才无奈地放开。
我急忙快步跑过去拉架。
两人行进路线上的花瓶摔在了地上,桌子椅子也都被撞开了,安嘉宁正把宋子期抵在墙上,逼近他恶狠狠地恐吓,“好,我再说一遍。别再让我看见你,别再干涉我的事,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我没有你这个兄长。”
宋子期毫不示弱地抬腿就给了对方一下,嘴角带着一丝血迹笑,“你以为我想有你这个弟弟?”
“够了!”我简直忍无可忍,从后面扯安嘉宁的领子,试图把他俩分开,正巧安嘉宁这一下吃痛,倒是没让我费太大力气。继续把他扯远点之后,干脆站到了他俩中间。
俩人大概是顾忌多了一个人的原因,都停手不打了,隔着我一脸杀气地看着对方。
我在视线交汇的中心打了个冷战,鼓足勇气,握紧拳头,看也没看安嘉宁一眼,咬牙道:“你滚,从我家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