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洗去一身疲惫,我在宋子期摆着鲜花的实木餐桌上打开了带回来的柠檬派,肚子着实饿了,闻着诱人的清香吃了一口。宋子期帮我倒了杯果汁,坐在旁边上网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大概是咬人事件被他知道了,我有点尴尬的原因,不太想开口说话,也有意回避着他的视线,吃完东西后一言不发地去刷杯子。
没过多会儿,他也跟了过来。
感觉到他站在我身后,我以为他要拿橱柜里的什么东西,低着头边洗杯子边问他要帮忙吗,我可以递给他。
他道了声不用,继续靠近我。
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近,暖黄色的灯光下,高大的身形在我面前投下一小块阴影。当那阴影离我无限贴近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鞋尖碰了碰我的脚跟,双手若有若无地环了上来,轻轻地从背后将我揽在怀里。
其实这举动并没有让人多意外,如果说我事先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那也太纯情,纯情得近乎白痴了。
一个人,肯这样无私地帮你,肯随时随地陪在你身边,肯在你落难之际给你一个贴心的避风港。若只是因为答应了另一个人帮忙,我是不信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的。
那么更合情合理的原因是,他对你有意思。
我不是没有过这种猜测,只是找不出宋子期会喜欢我的理由,所以一直当做自己想多了,他确实只是单纯的人好热心肠而已。
但今天他和安嘉宁的对话里,还是让我闻到了就算有意忽略也痕迹明显的诡异酸味儿。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等着他开口,他如果不先说话,我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今已是夏初,窗外的草坪里传来阵阵微弱的虫鸣,晚风不知好歹地溜进来窥探,宋子期也只是静静地抱着我不说话。
这个僵持的动作持续了一会儿后,我终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物事,拍了拍他搭在我小腹上的手,放松下来往后靠了靠。
便听到他轻声笑了下,即使看不见,也能想象出此时此刻那双钻石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眸里的光华是何等闪亮。
他低头靠近我的发闻了闻,轻喃道:“好香。”
“嗯……新换的洗发水……“
“芒果?柠檬,还是椰子?”
这嗅觉,我忍不住笑了,“白麝香。”
他也跟着笑,“反正好闻。”
“那个……”我想说有什么话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没必要在这儿保持着这种造型。
他却放开了我,移开两步靠在案台上,揉着太阳穴苦笑,“头好疼。”
“啊?不会是这香味儿过敏吧?”我联系前后文,有点自责,赶忙去看他怎么了。
却见他面色红得异常,额上有细密的汗珠,眼神也是迷离的,一副高烧的表情。这才想起来,出门之前,他可是感冒发烧着呢,硬撑了一天不说,还逞能喝了那么多红酒,现在头不疼才怪。
“你呀……”我无奈地去扯他的胳膊,“快回屋去躺着,睡一觉就好了,我找找有没有退烧药。”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回了房间。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宋子期的房间,发现和他的人一样,装饰清新自然,色彩温暖明朗,于条理分明中,带着几分疏懒随性。
他的额头滚烫滚烫,大概烧得使不上什么力气,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挪到床上安置好,他窝在被子里,眯着眼睛抬手扶着额头笑,“真丢脸,居然在小姑娘面前病倒了。”
“人都有三长两短,这有什么。”我一边无所谓地摆摆手,一边打算出去给他弄个湿毛巾敷一下。
身后的他语气幽幽,“……被你一说感觉更惨了。”
弄好了冷水和毛巾,我端着水盆回来,给他敷上又准备去找药,他却拉了我的手不让我去。
“感冒这种事情吃药好要七天,不吃药一个礼拜,无所谓了,不能太依赖抗生素,还是要锻炼自己的抵抗力。”他温声解释道,抬眼看我,“别去折腾了,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吧。”
我拗不过他,只好在旁边坐下来,“童话还是神话,睡前故事你喜欢听哪种?”
“都行。”
“好吧,那就讲个小红帽的故事。”我抬手节奏缓慢地拍着他的被子,慢悠悠地嘀咕,“从前有个姑娘叫小红帽,后来她被大灰狼吃了。”
“……”
“……”
宋子期等了好一会儿,无语地瞪了我一眼,“这就讲完了?”
“啊……反正中间的过程你也知道。”
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这也太敷衍了,不行,差评,我要换一个。”
“那讲什么呢?”真犯愁,小时候看的故事记得倒是记得,但是要真深究起细节来,也太强人所难了。
“我给你讲一个吧。”他清了清嗓说,嗓音明显比白天里沙哑了许多。
“拉倒,你还是老老实实睡觉。”我赶忙制止。
“我想讲个大灰狼如何吃掉小红帽的另一个版本。”他的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了我的手,唇角弯弯地看着我,满目柔情。
“……拒绝听。”
我话音刚落,便被他的力道一带,倒在了他身上。他本来是半躺着的,这会儿竟比刚才有力气多了,三两下我就变成了躺在他旁边的姿势,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放心,我什么也不做……唔,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要吃小红帽还得先煮熟呢,这年头动物都不流行生吃肉了。”说着完全躺了下去,阖上眼眸道,“等我睡着了再走吧。”
他只是语气柔柔地说了一句,没有强迫,也没有恳求,但我低眸看着他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的侧脸,竟然真的没有动,只是窝在他身边,安静地等他睡着。
他浓密的睫羽由微微颤动变得越来越平静,直到很久才抖动一下,我抬手轻轻贴在他的眼睛上碰了碰,被这修长密集的睫毛撩拨得掌心直痒痒,确认他睡着了,才忍着笑收回来,帮他把被子塞好,出了门。
另我十分不安的事情没有发生,宋子期并没有向我表白,也没有问我对他是什么感觉之类的,这让我暂时松了口气,似乎可以继续逃避下去,假装今天只是他烧糊涂了的一时失态而已。
可是,万一他醒来,病好了之后要问呢?
我能给他一个什么答案?
诚然他是极好的,也有足以教任何一个姑娘动心的魅力,可是我的心里始终放不下另一个人。
看着桌上剩了一半的柠檬派,安嘉宁的面容不知不觉浮现在脑海里,过去那样温雅的,如今这般冷峻的,我长叹了一声,到底都是那么遥远啊。
收拾好东西,我又看了看宋子期睡得很安稳后,自己也回去睡觉,却没有想到,这一觉竟然差点让自己睡得再也起不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眼皮异常沉重,全身的肌肉都很麻木,好像睡了很久没有动一样,迎面而来的是刺眼的白光,一片洁白的屋顶……不是我的房间。
我一惊,瞪大眼睛,便见宋子期靠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他的眼睛明显发红,可能是感冒更严重了吧,说着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竟俯下身来,在我的额头上深深吻了吻。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激动过,那天晚上暧昧的温良柔和全不见踪影。迷茫地动了动手,发现手背上插着输液管,一动会疼,嘶了一声,问他,“我这是怎么了?”
他叫医生来确认我度过危险期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一边倒水给我喝一边解释,“中毒,已经抢救两天了。”
中毒?我抽了抽嘴角,尼玛我怎么那么倒霉,又住院了?!
“我早上起来去叫你,发现你一动不动,已经没了呼吸,可吓坏了。”他把我的病床调整了个角度,喂我喝水,大概见我脱离危险了,面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怎么会中毒呢……”我疑惑地嘀咕着,明明晚上睡觉前我还好好的啊。
宋子期摇了摇头,“医生也判断不出来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只知道这毒是要人命的。”
我头有点沉,努力回忆着那天的经过。
一般来说,下毒都是下在吃的东西里吧?
那天早上,我好像是和宋子期一起吃的吐司,完全一样的食物,他没事的话,应该我也没事才对。
中午,我和宋子期一起在西餐厅吃的牛排,地方是完全一时兴起去的,没有过计划,除了服务员也没人动过我的东西,应该也可以排除。
下午去B市的路上,宋子期给了我一个果冻,我没吃,丢给了安嘉宁。
在B市,我在实验室的接待室里喝了一杯邱助理从咖啡机取来的咖啡。
晚上又去的那个西餐厅,是宋子期提议的,但是我几乎没吃什么。
回家后吃了安嘉宁帮我打包的柠檬派,这不是当时我们点的东西之中剩下的,而是他后来专门点了让我带回来的。
还喝了一杯家里给的果汁。
果汁是我很早之前买的,虽然倒的人是宋子期,过程我没有看见,但是看他这么担心我的样子,应该也可以排除下毒的可能。
于是最有被下毒嫌疑的东西,便剩下了两样:咖啡和柠檬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