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踪也不知道为什么朱雀没有继续将她关在牢中,却将她锁在了一个小柴房里。
柴房只有一个竖着铁栅栏的小窗以供通风透气,房门紧锁,不时有老鼠蟑螂穿行,和坐牢并没有什么分别。
不用到处逃亡的日子似乎很悠闲,念云踪却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疲累的时候。
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又听闻父亲早已离世的消息,一时间仿佛失去了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更何况,朱雀也不容许她有什么好生活,等待的,只是他下毒手来杀她的那一天。
但不知为何,依然每天有人准时给她送来三餐的食物,虽然只是冰冷的清水和干硬的馒头,但对一个等死的人来说,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分别?所以一整天下来,食物依然原封不动地被拿了回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年纪轻轻的,怎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早知如此,那天晚上我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去救你了!”
念云踪眯着眼,怔忡地看着窗外那个黑色的身影。凌晨的第一缕霞光洒落在那个人的肩上,他抱着胸倚靠在半开半合的雕花窗棱后面,漫不经心地看着她那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模样。
黑布蒙面,是那晚救她的黑衣人吗?是那位温润如玉、仙姿出尘的少庄主吗?只是,她若连活下去的意义都已失去,不管对方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念云踪依然一动不动,满眼呆滞。
黑衣人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一会儿,窗外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大概是见她依然没反应,也懒得再搭理她吧。
第二日同一时辰,黑衣人又准时出现。
这****不再讲话,只是躺在柴房门外的那棵老树干上,轻轻哼唱着龙族吟游歌者洛东来的曲子,有《祭酒》,有《葬花》,有《悲河》,无一例外都是大气哀伤的歌谣。黑衣人的声线虽然不甚动听,甚至略微有些走音,但从他的口中娓娓道来,却一声声地击打在念云踪的心中,不会快半拍,也不会慢半拍。
念云踪以为自己已经哭不出眼泪了,但是随着歌曲的旋律,眼泪又再次决堤。
直到把眼泪一次又一次地哭干,黑衣人这才罢休,大概是唱得太久,他的声音也十分沙哑:“这次尽情地哭完,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能再为这件事掉眼泪了!”
念云踪心中若有所触,却依然没有开口。
第三日,黑衣人来迟了。
念云踪仰头看着云卷云舒,又看看那棵老树上迟迟未曾出现的身影,不知为时,心中竟有些焦躁起来。
一碗水、一碗粥从小窗的栅栏中递了进来。
原来黑衣人是为了准备这些,才来晚了么?念云踪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先把水喝了。”黑衣人低声命令道。
念云踪垂下眼睑,有些倔强地不肯听从。
黑衣人似乎有些生气,冷冷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竟从窗外扔进一样东西,正好掉落在念云踪面前。
那是一块锋利的刀片,在烈日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你再不喝水,也是死路一条,干脆就自绝于此,我也不用再为你日夜奔波了!”黑衣人说得咬牙切齿,最后干脆双手抱胸,冷冷地等待着她的选择。
念云踪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抓起那块刀片,放在眼前看了许久,最后却远远地扔到一旁。
“我喝……”念云踪一开口,才发觉喉咙干涩嘶哑,苦笑地想挤些口水去润润喉咙,但实在是失水过多,只觉得整个嘴巴如荒漠一般。
她二话不说,端起水便小口小口地往腹中吞去。水中有一股淡淡有咸味,但她浑不在意,她相信黑衣人不会害她。
仿佛一股清泉滋润了干裂的大地,念云踪的身体甚至灵魂都鲜活了起来。
黑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有着一丝的欣慰。
喝完水,又拿起粥喝了起来。这几天一直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感觉到饿,这时却疯狂地想要吃东西,就算这个碗里是没煮的米和刚摘下的菜叶,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肚中,更何况混着碎菜的稀粥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明明是一碗极普通的粥,却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这几日以为自己已经哭到没有眼泪,此时眼角却又再泛起泪光,但她没有任由它流下,而是强行压制了下来,只轻轻说了声:“谢谢。”
黑衣人见她开始吃喝,知道她不会再放弃自己,便放心地道:“我观察了几日,发现每晚子时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今晚亥时下四刻,我会过来把你救出去。”
将她救出去么?念云踪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很用力地点了点头。黑衣人欲走还留,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叮嘱道:“你先去睡一觉补充精力,晚上可不要拖我后腿……”
说来也怪,前几****只觉时间一晃而过,却不知已过了多少年月,如今只不过等上几个时辰,反倒觉得日子特别难熬。
她依然静坐不动,甚至和平时一样对送来的食水视若无睹,她担心朱雀发现她忽然之间的改变,会对她起疑心,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但她还是记住黑衣人的话,安安稳稳睡了一个长觉,补足了精神。
待亥时的更声敲起,她便不敢再睡,拉长了耳朵等待黑衣人的消息。
她的脑子里,一会儿出现黑衣人的身影,一会儿又出现少庄主的身影,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最完美的形象。
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
也不知等了多久,忽然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念云踪心念一动,迅速爬起追出门外。门外风声婆娑,夜色迷蒙,哪还有黑衣人的身影?大概黑衣人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吧?念云踪不再迟疑,飞身爬上屋顶,顺着大门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