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夜。
念云踪已经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次月亮,有时它清亮得透彻,有时又朦胧得陌生,有时神秘地藏起半个身影,有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最经常见面的月亮,她都看不清想不透,人心那么复杂,又要如何才能看透?
趴在龙族最有名气的教派的墙头,念云踪远远地望着那十个正在受训的弟子,尤其是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同样是穿着黑衣,但一个救她,一个害她,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寻剑山庄果然不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刚招到弟子就让他们苦练到半夜,而且训练强度极大,每个人的后背都湿透了,却还是一丝不苟地练习着。
念云踪有些惭愧起来,若许薄真的将她收为弟子,她一个精灵族的人又该如何练剑?当时为了能混进寻剑山庄救母亲,对许薄各种挑衅和侮辱,可许薄都没有发怒,反而一直劝说和激励着她。对这样一个如父亲般善良大度的长者,念云踪不但没有记恨,反倒对他心存歉意。
既然不能智取,那便硬闯吧!她环顾四周密集的屋宇,心中有些焦急,也不知道母亲被关在了哪里。
寻剑山庄人才济济,她自然不敢大意,只能小心地绕着墙头寻找,但观察了许久,始终无法判断出每间屋子的用途。
忽然,鼻尖敏感地闻到一股药味,循着药味来到一个院子。这个院子比前面看到的几个院子都大,却不似其它院子都种着寻常可见的树啊花啊,这个院子种着的全都是草药!念云踪常年在外行走,倒也能认出不少常见的和不常见的,但有一些却连她也从未见过。
念云踪心生疑惑,跳下白墙,慢慢靠近亮着灯的那间屋子。
从窗缝里看进去,却见一位瘦弱少年正慢条斯理地端起一碗黑漆漆的药。那少年着一身素雅的白衫,但他的脸色却比白衣更加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他端着药碗的两只手虽然比女孩子的手更为白晳,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少庄主,苦不苦?要不要我拿一些蜜饯给你?”新来的侍女不忍地出言询问。
那少年却将药汤一饮而尽,笑着摇摇头:“不用,我早已经习惯了。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唤你的。”
他的声音柔若白棉,淡如温水,却宛若天籁,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妙用。念云踪很想多听他讲讲话,仿佛多听几句,心中的难受就会减少一些。
“知道了,少庄主,你也赶快去休息吧,要不四庄主知道了又要怪我们没照顾好您了!”侍女半哀怨半嗔怪地说笑着,然后收拾好药碗轻手轻脚地离去。
少庄主?莫非是寻剑山庄庄主的继承人?念云踪陷入沉思,那少庄主一副病弱的模样,或许可以挟持他,要求庄主放了母亲……
谁知那侍女刚走,少庄主竟没有熄灯休息,反而从桌上拿起一柄剑,走到院子里,对月舞剑。
黑夜中划出一道道淡蓝色的光,映照出少年温润如玉的脸庞。
月色如华,却在他面前却了颜色。念云踪看得如痴如本座,竟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衣袂翻飞间,半块玉佩若隐若现,上面的花纹再熟悉不过。
同样是蓝色的水灵气,同样的剑招,同样的半块玉佩,救她的黑衣人莫非是这位少庄主?念云踪的手紧紧攥住怀中的半块玉佩,思绪波澜起伏。
少庄主翩然自在地游走,长剑洒出星辉点点,白靴下踏出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剑!这不正是黑衣人使用的北斗七星剑吗?果真如龙暗卫所说的一样,是寻剑山庄的绝学!若是白衣换成黑衫,一切就显而易见了!
她陷入回忆,想对比一下他的声音和黑衣人有何不同,苦思良久才发现由始至终,黑衣人竟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但那么多的相同点,早已令她毫不犹豫便认定这位少庄主便是那救他的黑衣人。
念云踪看得出神也想得入神,冷不防下一刻剑尖已抵在她的喉间。
少庄主孱弱的身体在夜风中显得很是单薄,仿佛随时会倒下,但那只握剑的手却很稳,剑尖未曾颤动过半分。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见剑下之人竟是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年幼女孩,少庄主的脸上涌现出一些惊异和好奇。他的脸上依然是那副温和无害的模样,看到陌生人在自己院里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惊诧或愤怒的表情。
“我是来救我娘的,本来我想挟持你,让庄主放了我娘,但是刚才看到你的剑法那么厉害,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大概是对救命恩人的信任吧,念云踪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一五一十地向对方和盘托出。
“你娘是谁?”
“她叫香堇。”
“香堇?是不是前两天被他们抓到的那个黑夜流民?”少庄主这才挑了挑眉头,若有所思地移目看向她发际中若隐若现的尖耳朵。
“大概是吧……”念云踪有些不确定,母亲若是和她失散那天就已被寻剑山庄抓住,为何直到今早才放出消息?
少庄主忽然将剑收起,捂着嘴重重地咳了几声,待咳声平复,才淡淡地道:“随我来吧。”
念云踪亦步亦趋地跟着少庄主,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步伐轻盈而空灵,仿佛月中仙,仿佛雪中莲,仿佛随时会化作一股白烟飘回月宫。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信任对方,或许潜意识里觉得既然少庄主昨夜出手救她,那么就一定不会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