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绛雪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手脚已冻得像冰块一般僵硬,时常连话都说不清。
再次醒来,绛雪的目光从每一个人面上掠过,看着他们难过的模样,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要为我担心,回去告诉龙王……我死了以后,将我埋在……孤山的最高峰,我可以在最高的地方看着你们每一个人……我的身边有白莲陪伴,已足够……”
看着她像是在交代遗言的口气,念云踪的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用力摇着绛雪,不允许她闭上眼睛继续沉睡下去:“龙妃娘娘!你不想念你的女儿吗?”
果然,绛雪又缓缓睁开眼睛,眼睛有些空洞地望着远方:“我的女儿……司无双……我很想她……双儿……娘马上就要来找你了……”
念云踪毫不客气地暗中踹了司无祁一脚,轻声威胁道:“快说!”
司无祁顾不上疼痛的的腿踝,头一次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薛姑娘,你不是……我不是说过要带你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吗?喏,龙妃就是……你的母亲……你就是司无双。”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俱都震惊不已。
薛楚禾不可置信地看向绛雪,绛雪却凄声笑道:“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不想……不想让我死不瞑目……谢谢你的好意……”
司无祁没有想到绛雪竟然不相信,一时间有些愕然。
念云踪连忙问:“楚禾,你是哪一日出生的?”
薛楚禾犹豫了一阵才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婆婆曾经告诉过我,龙历一千两百三十五年三月四日晚上,她在龙都崇远门那里捡到我的。”
绛雪突然一阵激动,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她用力抓着薛楚禾的手:“不错,无双正是那一年三月三日出生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失踪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她……”
听到这个日期,念云踪突然感到一阵耳熟,想了想,才发现那一年的三月四日正是自己的出生日期,原来她只不过比薛楚禾小了一天出生。
“难道您真的是我的娘亲?”薛楚禾眼中噙着泪花。
绛雪伸手抚摸着薛楚禾那张清柔可人的脸和栗色卷曲的秀发:“真是……越看越像……双儿的头发也是栗色的,打着小小的卷……”
她心中依然还存着疑惑,看向司无祁:“但是世子,你是怎么知道楚禾便是无双的?”
所有的视线都停留在司无祁身上,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感觉到念云踪那充满鼓励的目光,他的心中便从波涛汹涌,变成了一片宁静。
感受到司无祁的转变,息琊有些担心地喝止了他:“世子!请你……”
司无祁冷冷地盯着息琊,那股彻头彻尾的寒意与恨意让息琊不由得闭住了嘴,他在心中轻叹一声,难道有些事,终究还是敌不过人心?
薛楚禾伸手抹去眼角不停流下的泪水,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当时究竟是如何失踪的?”
绛雪的目光中充满着伤痛的回忆:“那****把你生下来后,就放在屋中。天气很冷,门窗都紧闭着,龙王也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可是不知为何,你就不翼而飞了!到处都找遍了,都找不着你……没有任何线索,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说着说着她便痛哭了起来。
“因为你们都忽略了,屋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狗洞。”司无祁看着绛雪,眼中充满着内疚,“那么小的一个狗洞,成人自然钻不过去,但是那时我只得四岁……”
“是你!”绛雪惊呼出声,指着司无祁激动不已,“是你偷走了无双?”
“不错,是我。”司无祁低声回答道。
念云踪万万没有料到竟是司无祁亲手偷走了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又如何会做出这种事呢?难道是受人教唆?那时与他在一起最多的便是……她迟疑地看向息琊,果然他眼神飘渺不定,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此刻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绛雪、薛楚禾和司无祁三人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息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绛雪心痛地看着司无祁。
司无祁摇了摇头,一脸内疚:“对不住……我只是担心父王有了妹妹,便不会再疼爱我了……”
绛雪怔住了,她没有想到这个理由竟然是这样简单。司无祁那时失去了母亲,平空冒出来另一个女人抢走了他母亲的位置,又多出来一个妹妹分享去父亲的爱。一个四岁的孩子被人忽略,做出这样的事也是人之常情。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难过地道:“都是我太粗心,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和你父王应该花更多时间来陪伴你的……”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司无祁不愿意再回忆那一段痛苦的经历,“我想说的是,偷走了无双后,我便带着她到了龙都,将她放在崇远门下面。我躲在暗处盯着,一直到有一个老妇抱走她,我才放心离开。而前段时间,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位老妇,她就是薛楚禾的婆婆——薛红蛛!”
这一次,绛雪和薛楚禾终于相信了司无祁的话,不是为了安慰绛雪,不是为了欺骗薛楚禾,而是她们都想要的真相!
话刚说完,司无祁转身便走,他知道她们不会原谅自己,只因为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念云踪到处奔跑着寻找司无祁,可是她找遍了药神殿附近,却还是没找着。她沿着山路寻找,沿着小溪寻找,沿着竹林寻找,却依然寻不到司无祁的下落。
静静地回忆着司无祁的习性,不由得眼前一亮。
酒!司无祁好酒!尤其是心情不佳的时候。
那么问题来了,这荒郊野外哪里能找得到酒?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走向了厨房。果然,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司无祁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旁边已倒着好几个空罐子,他的手中还抱着一个酒罐在往嘴里倒着酒。
她还没来得及走进厨房,厨房里却响起了另一个人沙哑的声音:“祁儿,这件事你何必要告诉她们呢?一个失而复得的女儿,龙王必定百倍疼爱,而你身为罪魁祸首,龙王就算不责罚你,也必定对你耿耿于怀!将来若是把龙王之位传给薛楚禾,到时我们的努力岂不是付诸流水?”
“舅父你是不是昏了头?”司无祁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薛楚禾是精灵族的人,怎么可能当上龙族的王?”
“有什么不可能!七海大陆虽然是母系氏族,生出来的孩子都和母亲同一个种族,但是你可知道为何千百年来,每一任的龙王,不管他们娶的是哪一族人,王族的纯正血统依然能延续下去?”
“为何?”司无祁一愣,这点他倒是没有听说过。
“王族的血液自有其特殊性,若母系非龙族人,生出来的孩子在二十岁那年,都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也就是说,薛楚禾到了二十岁,便可以选择继续当精灵族的人,或是当一个龙族人,所以她也有坐上龙椅的资格!”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传说……”
“对,确实很少人知道,我也是在查阅龙族历史时无意中发现的!很少,不代表没有,一旦……”
“舅父!”司无祁有些劳累地闭上眼睛,“谁当龙王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一家人还要这样斗来斗去呢?”
“谁跟她们是一家人?”息琊的声音严厉而恼怒,“若不是绛雪的出现,你母后就不会郁郁而终!”
“这并不完全是龙妃的错……”司无祁的声音满是疲倦,“恨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们已经害她十几年看不到女儿了,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息琊鹰瞵鹗视,恶狠狠地道,“她害死了我唯一的妹妹和我最爱的人,我不会让她活得舒服的!”
他的眼神令念云踪心惊不已,仇恨令人蒙蔽双眼,令人丧失理智,令人变成面目狰狞。不知道自己在这条复仇的道路上,又变成了一副什么模样?
司无祁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这么回答,他低低地笑着:“你就这么恨她吗?所以你不择手段杀了药族的人,连龙暗卫也不放过,就是为了让她毒发而亡吗?”
息琊冷哼一声,爽快地承认:“不错,药族那些人的确是我杀的,没有了火灵丹,我看她还能活多久!”
“舅父,这么多年,我都活在痛苦之中……好不容易找回了无双,我不会再让她们母女分离了……”
“你!你这个不孝的孩子,你母后在天之灵也会以你为耻的!”说完,息琊拂袖,怒气冲冲地离去。
厨房里,便只剩下司无祁歇息底理的低笑声,凄苦得令念云踪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