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容易制订，实施却不是那么容易。冼国昌知道，除了管理人员使用的笔记电脑使用的是随机赠送的正版操作系统之外，其余的近300台台式电脑都是组装机，都没有购买正版的操作系统和字处理软件。既然提上日程，也在公司内部公开讨论了，就应该用尽最快的速度解决。否则，被人盯上就糟了。传出去，不但会让公司名誉受损，更会让他的钱受损。会议中，开始有不少人反对，说从来没有听说过“尤班图”，也不会使用“OpenOffice”。后来，赵雅朋当众的演示还是让不少人放心了：都是图形操作界面，都是用鼠标点来点去的，好像不太难。
要在两个星期内，安装300多套尤班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于现在的赵雅朋来说，要完成任务，还是有办法的。使用“四步解析法”，分析出行动日程，不急不躁地执行就可以。想想看，要安装300台电脑，首先要开列一张清单，确保各电脑要先具备安装的最低条件。将容量少于350G的，或者使用年份超过5年以上的硬盘淘汰。
赵雅朋并不担心，现在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掌握了“四步解析法”的精髓，他还学会借助一个脑图软件来分析问题。于是，他们四个人一起来到一间小会议室，打开电脑，接上投影仪，再打开一个脑图软件，对面临的问题展开了正面的强攻。赵雅朋说：“大家说说看，领导给我们分配的任务是什么？”
小林说：“给公司所有的电脑都装上Ubuntu桌面操作系统。”赵雅朋说你说的对，创建了一个主题。
阿辉说：“还要培训一下，让大家学会操作。”赵雅点点头，创建了一个与前一条同等级的主题。
阿斌说：“还要把使用时间超过5年及以上的，以及容量少于350G的硬盘更换掉。”赵雅朋说：“对，具体一点儿，是哪些电脑的硬盘需要更换呢？”
阿斌说：“这个我可说不出来。要先在公司的资产管理系统里查一下，再看硬盘上的标签才能确定。”赵雅朋说：“阿辉，你说的太对了。不过，要做到这一项，还要其它的事情要做。”说完，又添加了几条：“检查所有的电脑，以确定需要更换的硬盘”、“提交采购”、“从仓库领用硬盘”、“处理更换下来的旧硬盘”。
小林说：“赵总，你想得太周到了。就应该是这样的。”
阿斌说：“对头，赵总！我是走到这一步，才能想到下一步。要是能像赵总这样提前想到好几步，办起事来效率就会提高啊。”阿辉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雅朋说：“其实，表面上我们在使用这个脑图软件。而实质上，我们是在使用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解决问题的通用方法。”
“你说啥子？我们在使用一种哲学方法？好有成就感咯！”跟赵雅朋慢慢熟了，阿斌的家乡口音慢慢地变得浓郁了。
赵雅朋解释道：“其实也不神秘。我是从一位师傅那里学到的。师傅把这个方法叫‘四步解析法’。我学得不精，成了我的‘四板斧’。如果这‘四板斧’不管用了，我也就没有招儿了。”然后，就花了几分钟时间讲了讲从朱怡萍那里学习到的“四步解析法”。赵雅朋承认后来自己又找来笛卡尔的《谈谈方法》这本哲学书认真地研读过。他说：“不瞒你们说，笛卡尔的《谈谈方法》是我主动读过的，唯一一本哲学书。不过，如果你要看的话，你就会发现那就是西方的定量分析方法的原型。”
阿辉说：“嘿嘿，赵总，我也不瞒你说，我一本哲学书都没有读过。”
阿斌说：“我一直都不晓得哲学有么事用处。今天听赵总这么一说，看来真得要学一下哲学了。”
小林说：“赵总你人真好，有什么不会藏着掖着。上一任运营总监跟你正好相反，他就是一个不喜欢与人分享的主。有一些事情，明明总监应该讲出来，大家知道了会更好地工作，可他偏偏不说，故作神秘，好像他处处高人一头的样子。那位总监显然就是不理解‘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什么意思”。
赵雅朋见几位下属很配合自己工作，也打心底里感激他们。在入职之前，他曾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预演”下属不服自己的管理，跟自己当面顶撞的情形。想一次，就怕一次。越是害怕，也越是想。而如今，不把下属当下属，有事一起商量着做，应该不会错到哪里去的。看来，如果真诚地对他们，不装模做样的，下属也能服气。这个感觉真好。就这样，两个小时后，运维部的四个人已经把所有要做的事情按照层次、排出先后顺序地细分出来，并且为每件事的开始与结束设置了时间。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参与了工作的分析，不需要再传达，只需要按照先后顺序和分工，分头行动就成了。
公司大了，人多了，办什么事就会慢一点儿。皎白驹电子有800多名工人，300多名行政人员，在公司ERP软件的支撑下，公司的运行效率还算可以。为全公司300多台电脑安装尤班图操作系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所以，也不会进展很快。第一步是调查现有的设备。赵雅朋一行四人全部出动，各自负责几个部门。公司的电脑设备在ERP软件中虽然有一份完整的清单，由于实际管理中不认真，导致信息记录与实际不同，所以还必须要实地调查。赵雅朋负责市场部、行政部和财务部的83台电脑的现场清查。有的人就私自调换电脑；有的人把自己的硬盘或光驱装到公司的电脑里；有的人从别的电脑上折走自己所需要的零部件；有的人为了捣鼓电脑干脆机箱盖子也不装回去于是让电脑就直接裸露着；有的人在电脑上随意安装带有后门的盗版软件还在不停地抱怨电脑怎么这么慢啊能不能比蜗牛快一点啊…真相总是那么混乱不堪。为了搞清楚一块硬盘到底去哪儿了，你得向很多人打听。最后可能得到的是“这台电脑以前是某某使用的，他离职时交过来就是这样的。”
开箱检查电脑，赵雅朋这才发现，有的电脑长时间没有清洁，电源风扇、CPU风扇、主板和机箱内部积满灰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有的电脑散热不畅时不时地“闹罢工”。于是赵雅朋四人的工作清单中双增加了一个项目：清洁电脑。
皎白驹所在的区域，位于海平市西北方向，是一个工厂密集的工业区。大大小小的工厂有两三百间。工厂的工人和工人的家属差不多三四十万人密集地居住在厂区。厂区中心区，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繁华的商业区。餐馆、百货、酒店、歌舞厅、菜市场、商场大大小小，形形色色，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都有人在街上来来往往的。一天之内，最冷清的时段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的两三个小时。
午夜时分，上夜班的两位值守人员开始有点睡意朦胧。赵雅朋一行四人仍然守在仓库里最后一台电脑前。仓库里只有四台电脑，另外三台已经完成安装、清洁。于是，赵雅朋、小林和阿辉都在围观阿斌在最后一台电脑安装OpenOffice。阿斌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最后一次正常重启后，他才慢吞吞地对赵雅朋说：“赵总，这是最后一台，也完成了。”虽然不是一句激动人心的话，但是小林、阿辉还是高兴地原地跳起自认为很帅的街舞，嘴里不停地嚷嚷：“完成了，完成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仓库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们还不会操作。把我们都教会了才算完成。”小林说：“兄弟，会用鼠标不？会用鼠标你就会用尤班图，你就会OpenOffice，一点都不难。以你的聪明劲儿，自然过度到新软件新操作系统，绝对没问题！”赵雅朋看看手机，零点三十分。“赵总，终于大功告成了！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阿辉提议道，一脸的意犹未尽。仓库的两位被崭新的电脑界面吸引过去了，不再纠缠小林。小林也来附和道：“是啊，是啊，跟老板的最后期限相比，我们提前两天完成任务，明天又是周末，我们出去宵夜吧！”阿斌说：“我想喝一大杯冰镇啤酒！”其实，赵雅朋跟他们一样高兴。不过，他知道自己是“赵总”，大小是个官儿，得有点官样。他装作很平静地说：“好，今天我请客！”
小林走在前面，阿斌断后，赵雅朋和阿辉走在中间。这一行四人走出工厂大门，一路往东，向商业区走去。街道两边都是五六层高的厂房，街道更像一条沟渠。昏黄的路灯下，三三两两的，都是人。一阵风顺着街道迎面刮过来，挟带着一阵寒意，赵雅朋不禁打了个寒噤。是啊，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一年就要过完了。抬头看看夜空，满街的灯光遮挡了星光，天上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再过三个小时，父亲可能又要起床去批发市场了。家乡在北方，此时此刻，早已是寒风刺骨，父亲吃得消吗？过去的两个星期中，赵雅朋带领着运维部几个人，紧锣密鼓地工作，早已忘记今夕是何年。如今任务完成了，骤然停下来，有闲情抬头看看天，看看夜色里中的街景，想一想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母亲，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终于提前了两天完成老板安排的任务。不，确切地说，是自己没事找事争取来的任务。赵雅朋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虽然是午夜时分，厂区东面依然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王总，你们现在还没有回家啊？”赵雅朋刚刚走到大排档找到一张空桌坐下。就看到邻桌上坐着开发部的几位同事。王振东手里端着一大杯啤酒，脚步踉跄地走上前来：“哟，真是难得。赵总竟然也有雅兴深夜造访到这下里巴人的大排档！怎么？知道我们忘记带钱包，过来帮我们埋单来了？”
赵雅朋坐在塑料小板凳上欠了欠身：“我有见贤思齐之心，也是人之常情。开发部走到哪里，运维部就跟到哪里。给你们打打下手，王总，还请莫要嫌弃。我埋单，冇问题！”
听到赵雅朋这么表态，王振东也不客气。他转过身对同桌的几位下属说：“听到没有？赵总说他给我们埋单。千万别跟赵总客气啊！”这里的大排档也就卖卖啤酒，卖卖烤串。烤串不单单只有羊肉，还有韭菜、茄子、鸡翅、鱼和面包等，花样挺多，一串少则一块钱，多则五块钱，经济实惠。六个人“消费”半天也没有多少钱。目测最多不会超过300块钱。赵雅朋现在也是月薪过万，这点钱不算什么。不过，那几位也喝得差不多了，舌头有点打结。王振东状态还不错，口齿还算清楚。
“听说赵总在战略、架构、开发、运维方面是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能与赵总共事一场，真是三生有幸。”王振东虽然嘴上讲得满是溢美之辞，实际上他对赵雅朋有意见。他认为赵雅朋太胆大妄为了。你才来几天啊？就对开发技术路线指手画脚；还要推动全员使用尤班图桌面操作系统；还提出什么“网络空间照明理论”这个狗屁不通的概念，借老板之手推动网络使用制度改革。这些我几年前我就想到了，只不过是因为工作任务太重，暂时还无睱顾及，倒被他抢了先机。老板在大会上虽然没有明白地讲那三个议题是出自何人之手，不过是怕遭到更强烈的抵制而采用的惯用手法。但老板私下里肯定会找赵雅朋大大地表扬一通，说不定年终奖也多出不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