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如果不能当得，谁还当得。”顾美瑾笑道，心中却道顾青总算还知道点礼数。
三小姐顾美珏也只淡淡一笑，似乎顾青与顾美瑾皆不过两个要争糖吃却又故意假惺惺相让的孩子般，虽然装出来要让糖给对方，却其实死死地盯着那块糖不放。至于为什么要假惺惺地让，皆是因为有长辈在场，要做出副好孩子的样子。
八小姐顾美环轻“哼”一声，身子在椅垫上扭了扭。
顾美环紧紧靠着四太太坐，顾青虽然是她姐姐，但也不能硬插到她亲生母女俩之间，只好坐在八小姐下首，八小姐这一哼，自然也听得真真的，不由得好笑。
顾美环从小就是个爱计较的，别人是斤斤计较，她是每一两都要计较。
这会子，顾青自然装没听到。
顾青不过刚刚坐定，于姨娘和顾美瑜就及时进来了。
顾美瑜像看奇珍怪兽般看了顾青一眼。怎么顾青像个平常请安的人般，眼朝下，双手放在膝上，规矩地坐在那里，而不是正在声泪俱下地控诉她呢？
所以，当一切礼仪作完，竟然是于姨娘开始道起事情的始末。
“老夫人，六小姐前次落水，后大家皆传是四小姐推的，其实不是四小姐。”
“噢，”史老夫人皱眉道：“如果不是她，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是她？瑜姐儿，你究竟还有什么要说的？罚你你也不受，整天没个安生的，祖宗的规矩，作错了事，罚了你，你不受也得受。”
顾美瑜立即跪下，道：“祖母，如果事情的确是我做下的，我二话不说，什么罚我都受，可不是我推的啊，我受了冤枉，祖母你不替我申冤，为什么还要和别人一样冤枉我，末了，还要罚我呢。”
史老夫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于姨娘急得朝顾美瑜看了又看，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和史老夫人说话呢。
顾青心中好笑，顾美瑜的话里似乎在埋怨史老夫人，但她以前常向史老夫人撒娇讨好，这会子，这点脸面史老夫人还是会给的，少不得要继续听她说下去。看来，顾美瑜也不是真的直率鲁莽到没得治。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顾美瑜直率鲁莽到没得治，也不会一直能在史老夫人面前撒娇讨好的。因为在史老夫人那里以卖萌为业的人，实在不少，顾美瑜能有一席之地，也是有几把刷子的，心机也得有几分才行。
君不见，她顾青，到现在，在史老夫人那里连半个席位都没有，还是个路人甲般的人，只不过有点血缘关系而已。而这血缘关系，也处于冷冻状态，根本没有激活，没半分热气儿。
只听顾美瑜又道：“祖母，请给我机会辩解，那天的情形是，我听说襄阳侯府新买了块灵璧石，因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放置，所以暂放在花园的湖边，就想去看看。
当时，大家都在花园的流花阁喝茶，我便带了铃铛去看，后因口渴，便遣了铃铛回去端杯茶来。铃铛去后不久，我听到有惊叫声在不远的地方，便跑去看，便看到湖里似乎有人在挣扎，水面上有一朵撕开的宫花的缎面花瓣，看起来，像是六妹妹顾青那天戴的。
我大声喊了几声六妹妹，接着便跑去叫人来救。路上碰到了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小丫环，我看她比我还小，救不了人，就没管她，继续找人，找来找去，还没找到人，就发现有很多人往湖边赶，还口里喊救人。
我看到有人去救，便也没再找人，因担心铃铛带茶回去找不到我，便回到了灵璧石那里。铃铛回来后，我和她再去湖边落水的地方，见人已被救走，便以为没事了，于是回到流花阁喝茶，流花阁当时无人，我以为大家都回了正院，于是就在流花阁独自自得其乐了一番。
谁知不久，就有二姐过来问我，是否是我推的六妹妹，我告诉她不是，并解释了一番，二姐当时也信了我。可后来五妹妹又过来，见面就指责我推的六妹妹落水，我当然说不是，五妹妹只不肯信，我也无法，只想自己没做亏心事，不惧鬼敲门，于是便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谁知——”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顾青被救起，醒来后，就说是顾美瑜。而在顾青醒来之前，已经有个襄阳侯府的七八岁小丫环说了是顾美瑜推的。
“这样看来，确不是你，你甚至还替你六妹妹叫过人来救她？”史老夫人看着顾美瑜道。
“是的，祖母，”顾美瑜答道，“说不定，六妹妹在水里没有头昏，还听到过我喊她的声音，她便以为是我。”
史老夫人看向顾青。
顾青站到史老夫人前，福了福，道：“祖母，当时我在水里唯有惶恐，并未听到四姐的声音。”
顾美瑜恼火道：“我的喊声那么大，庄公子都从那边跑过来了，你离岸边并不远，怎么会听不到？而且，你本就会水，怎么可能会在水里唯有惶恐？”
顾青低眉垂眼答道：“我本是猝不及防，被人敲了脑袋从岸边头朝下栽到水里的，头昏脑胀，不是很正常吗？”
于姨娘站到顾青的身边，向史老夫人福了福，道：“老夫人，冤有头，债有主，做了就得认，瑜儿这孩子，虽鲁莽，但一向都是做了没有不认的，请老夫人明裁啊。”
她这句话对史老夫人来说，此时，不过一句废话，但听在顾青耳里，就大不一样了，她话里的“债有主”，是向顾青承诺呢。
但谁又知道她这究竟是不是承诺？事后，她大可装不知道混过去。
顾青低着头，依旧默言。
史老夫人问道：“瑜儿，既然你做了没有不认的，那你今天跪到我院子里，想必不是认你推你六妹妹一事，那么你是想认什么？”
顾美瑜挺起胸膛道：“因六妹妹一口咬定是我推她，我受了冤枉，一时恼了她，就去砸了她的院子，砸完后，就来祖母这里领罚了。”
史老夫人一拍桌子，“我也说过是你推的，你是否也要把这寿康院给砸了？”
于姨娘听了，身子一软，跪了下去，“老夫人，给瑜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砸你的院子啊。”
史老夫人重重地呼出几口气，“六姐儿，你院子被砸了，就没句话？”
顾青恭敬地答道：“祖母，四姐砸我院子，是因为我说推我的人是她，但我那日独自在岸边观赏风景，被人推落水，再被人救上来，其实，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也不知道任何人。我醒来后，是五姐告诉我，说有个小丫环说是四姐推的我。
而且，我记得，大家在流花阁喝茶，是四姐先出去，我后来才出去的。我当时以为花园里那时只有我和四姐，那么不是四姐推的我，那又会是谁？且有小丫环亲眼看到，并指证，所以，当大家都说是四姐，我这个昏睡很久才醒的人，其实是听人说后，也跟着说是四姐的。大概因为我是苦主，所以问我的人比较多。”
她这话里，又拉扯出一条信息，当时花园里究竟有多少人在？又有谁没有人证明是有人陪伴的？
顾美瑾脸色难看的紧，道：“那小丫环说是四姐，我看你醒来了，就告诉你，我哪知道你知道不知道。”
顾美瑜恨恨地看了顾青几眼，但于姨娘暗掐了她一把，她便也忍了下去。
史老夫人已经知道顾青从头至尾不知道谁推的她，不过是听顾美瑾说是有人指证是顾美瑜，才说是顾美瑜。别人指责顾美瑜的力量，皆不及顾青，所以，顾青如此指责顾美瑜，给顾美瑜带来的困扰最大。
而源头在那个襄阳侯府的小丫环那里。
史老夫人道：“就算你六妹妹被人误导，说是你，你也应该好好查证，而不是将她的院子砸了。”
这是在指责顾美瑾误导了。顾美瑾的脸板了板，顾美珏的眼神也闪了闪，她们真不是史老夫人的嫡亲孙女，果然差别很大。
五太太笑道：“母亲，我那日也去了襄阳侯府给大小姐贺喜，知道一星半点，母亲，我看，五姐儿恐怕也是被人误导，她倒是一副热心肠去陪六姐儿，见六姐儿醒来，怕她疑虑，哪有不为她操心，就快言快语告诉了她。”
她这话主要替五小姐开脱，又在暗示顾青本就疑虑顾美瑜，也是和顾青提到只有她和顾美瑜二人在花园里的言辞相映衬。
顾青知道五叔父受老侯爷指派，管着侯府的庶务，在外办事，行走多了，心自然偏向了能为他们提供诸多便利的三房那里。是的，五房早投靠了三房。
“你话倒多，我这是指责五姐儿？五姐儿就是传个话，我这个祖母就听不懂？你——”
“哟，母亲，我多嘴了，我自罚，大家都在为青姐儿抱屈，我也是为她抱屈，我也说过五姐儿说过的话，一听，就担心母亲你要先罚五姐儿传话，先抓五姐儿这个小辈，等下少不得也要罚到我这个比五姐儿大一辈的，好母亲，我如今主动向你请个罪，再请你打几下，母亲，你身子贵重，还是让青姐儿来劳动，谁叫大家都在维护青姐儿呢，青姐儿，来，来，替你祖母打我两下子，轻点，我可是为你抱屈，你不能不轻点。”五太太立即站起来，往史老夫人福了好几个福，又拉着顾青的手，让她替史老夫人行刑。
她这一番和稀泥，弄得史老夫人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