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几乎全部埋在大迎枕里,只露出两只耳朵,脖子被留出的长发挡住。
顾美瑜真的看不到顾青的表情。
顾青的手紧紧抓住大迎枕,大迎枕上的青竹绣线也被拉出了几丝。
顾青这个样子,顾美瑜觉得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但她又觉得顾青的这个样子,实在有点无赖,一点也不像她往常的样子。
往常她不是开口贤人,闭口诗人嘛,这些人都是动作优雅,姿态美妙,恐怕赴死时,都是慷慨激昂,抚一琴曲,然后从容就死的。
是不会像顾青这样死死抱着一个大迎枕,将头死死压在上面,身子全缩到了那个大迎枕上,还一动不动地装死人。
耍卑鄙恶毒阴险无耻下作手段的明明是她顾青,凭什么她顾青欺负了人,还厚脸皮地装出一副好像被欺负了的样子。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顾美瑜越想越气愤。
可顾青这副好像法海躲进蚌壳里的样子,她又该怎么办?
“顾青,你给我起来,你有本事就给我起来,你有骨气就给我起来,你敢做不敢说,不敢承认,算什么品行高洁的人?你就是个缩头乌龟,我呸,缩头乌龟。”
顾美瑜骂得声音越来越高,双手舞了起来,身子还跳了起来。
这会儿,她乳娘,大丫头铃铛也进来了,司棋与侍书被两个婆子堵在屋外。
司棋在廊下走来走去,焦急得很,听不到自家主子六小姐的声音,不知道正屋里是个什么情况。那声“咣”的声音传出来后,司棋本打算只要一听到六小姐的声音,就去院外大喊四小姐欺负人,可六小姐硬是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驳回,没有哭声,也没有叫声。
侍书六神无主,司棋走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
铃铛示意两个婆子挡住司棋和侍书,眼神十分凌厉,她走到门边正看到司棋走过来,立即便放了几把眼刀过去。她是于家的人,只忠于于家的人,这顾家的人,她可不放在眼里。
顾美瑜的乳娘似乎是个老实人,她看着地上的碎瓷花瓶片,浸湿了的缎带,沾着水珠的显得可怜巴巴的桃花,叹一声气,弯腰收拾起来。
她不做还好,她一做,被顾美瑜看到,立马把她拉起来。
“乳娘,我可没做错什么,你不用如此对她好,这就是一只白眼狼。”
顾美瑜再冲到顾青身边,恨恨道:“你起来不起来,你不起来的话,我就砸烂你屋里的东西。”
她说这话时,也只是威胁,希望顾青转过脸来,和她理论。想吵架的人,对手不应战,是很气闷的,那火气被迫压着,火苗在心中乱窜。
顾青听了她这话,却立即转回了头,脸颊红通通的,还略微有些鼓起,额前刘海乱了,她双眼飞快地看了一眼博古架,随即又将脑袋埋进了大迎枕,埋得比刚才更深,抱那迎枕抱得比刚才更紧。
并没有看一眼顾美瑜。
顾美瑜也看向那博古架,上面满当当的一架东西,其中好几处还金光闪闪。
原来是担心这些物件,顾美瑜心中冷笑,随即神色一振,道:“顾青,你再赖皮,我就不再和你客气了,你谋害我时,可有想到今日。你再不起来,我就砸掉你这博古架上的东西。”
说完后,她并没有立即去摔东西,而是气鼓鼓地看着顾青,可顾青连头发丝都一动不动的。
外面却传来了司棋的声音:“四小姐,你且缓着点,毕竟六小姐是你亲生妹妹,你顾着点姐妹之情啊。六小姐,你出个声啊。”
顾美瑜一听这话,心下冷笑,火气更又冒了三丈,这个时候,顾青就是她妹妹了,还亲生的,顾青设计陷害她的时候,怎么司棋就不提醒她家主子的姐妹之情?
顾美瑜再不犹豫,走到博古架旁,将一个青瓷缠枝花开富贵如意瓶“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声音十分响亮,屋外的司棋和侍书吓了一跳,侍书更是立即拉紧了司棋的衣袖。
至于铃铛她们,则往发出响声的顾美瑜那里看一眼,便继续守在门边,甚至几人之间还互相看一眼,之后,更是把门把得紧紧的。
四姐这几个主仆之间,倒是行动一致,像是训练过似的。顾青想道。
屋外的司棋咬咬嘴唇,下定决心道:“侍书,虽说六小姐吩咐过,四小姐不走,就不让我们出院子,但她也没有指了谁守院门,你且出去,叫上六少爷过来。”
侍书道:“不叫老夫人吗?五小姐说让六小姐去找老夫人主持公道。”
司棋用手指着她脑门,恨铁不成钢道:“如今不过是姐妹吵架,六少爷过来,帮了妹妹,就说是凑巧过来,也还是小辈们的事。叫上老夫人,可就连长辈都牵连了进来,何况还是老夫人。你啊,五小姐的话,多是挑拨,不要多听。”
侍书摸摸脑门,道:“你总说五小姐爱挑拨,可咱们六小姐也总听五小姐的话啊。”
司棋不由得想起顾青这几天的言行,道:“那是以前,这几天,你可有听到六小姐提了五小姐。”
侍书弯头想想,道:“还真是呢,司棋姐姐,那我去喊六少爷了啊。”她蹬蹬地跑走了。
司棋又将耳朵贴到墙壁上,仔细听屋子里的声音。
顾美瑜见摔了如意瓶,顾青也不动动,便猜这瓶可能并非顾青心爱之物,又从博古架上挑了个青玉鲤鱼雕塑,在这满博古架上,算是值钱的东西了。
顾美瑜大声道:“你还这个样子的话,我就一件件地摔,直摔到你起来为止。”
说完后,又是往地上一砸,这青玉鲤鱼在地上弹了几下,落到了远处,应该是有几处破损。
但顾青依然纹丝不动。
顾美瑜此时也有收不住的感觉,觉得如果不把顾青的东西砸完,自己这气便将憋上一辈子似的,看顾青依旧不动,她便开始“咣当咣当”的摔起东西来。摔完博古架上的东西,又把墙上挂的几幅画给撕了,又将屋子里的茶杯茶壶盘子统统拿过来摔了。
“啪啪啪”顾美瑜摔得起劲,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
屋子里也没有人去拉住她。
铃铛她们十分恼恨顾青,这恼这恨一点也不比她们主子浅,恼恨顾青谋害顾美瑜,差点让顾美瑜摊上谋害嫡妹的罪名,说不定会前程尽毁,而顾美瑜这个主子没有前程,也就是她们这些奴才没有前程,所以没有人去拉住顾美瑜。至于摔了顾青的东西,那又有什么要紧,六小姐这房子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况,四小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应该收到点补偿吗?
司棋在屋外急得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