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兵定亲的消息传来,触动最深的是林木生。自从儿子的容貌被毁,他就没再想过让儿子出冠的事情,可也从未有过要给儿子娶妻的心思。因为世人多对毁容者比较忌讳,认为不详,就算婚配也很难找到个健全的。可这消息一传来,就让他原本的想法动摇了。
自己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于姨的年岁也大了,保不准哪天就剩下儿子一个人。到时候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人陪,孤独终老,想起那幅场景,林木生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似得,对给儿子娶妻的想法愈发的坚定起来。心里有了希望,林木生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是一天比一天好。林大方和于婆婆见状,开心的不得了。
再看到林木生到院子里散步的时候,于婆婆就笑盈盈的说:“木生啊,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一直闷在屋里,出来走走多好,还能认识认识村里的人。你瞧,你现在不是好了很多吗?而且我看你最近心情不错,告诉于姨,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
林木生心里存着事儿,听到于姨问话,想着找个人商量一下也好,当下就把心里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于姨,我想着方儿年纪也不小了,想给他相看相看。您也知道他那个样子,这辈子算是毁了,出冠是没指望了。这不,刘家的事情一传出来,我的心思也活络了几分。以前是根本没考虑过,如今有了先例,我也想试试看。再说我这身子骨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去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方儿,要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方儿成亲,我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木生,你瞎说什么,快朝地上吐口唾沫。”
林木生看于姨一直盯着自己,似乎自己不按她说的做,她就不罢休,无法,只得照做。接着,于姨又双手合拢,嘴里一直念叨:“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木生,以后不要再这样的话。你不考虑我这个老婆子,总得想想你儿子吧。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件事,倒是不错。我听说刘家的那庄婚事是甘媒公给说成的,等过几天我私下去找他聊聊看。没有具体的消息前,最好不要走漏了风声,要不然对大方的名声可不好。这孩子过的够苦了,就不要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见于姨考虑的如此周全,林木生不禁点点头:“您说的对。这么多年来,我体弱多病,一直是方儿在照顾我。让我觉得自己这个爹当的特别的不称职,想来就十分的惭愧!”
于婆婆最见不得别人自怨自艾抱怨生活,于是她冷声训斥道:“木生,你知道吗?你娘过去是我最佩服的人,她不仅聪慧善良,还很刚毅。可是让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你娘呢?
你过去是什么样子,老婆子我一点都不清楚。但是自从你来到村里,你先是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来。好不容易过来了,又没有一点活人的感觉。难道你到我这里来,为的就是托付你的儿子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帮你养儿子的。你自己都不关心他,如何还能要我这个外人来关心?
你们父子当初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一路上又艰难的来到这里,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受苦?木生,你好好想想吧!”
见林木生的脸色灰败,于婆婆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光靠别人说是行不通的,最重要的还是要自己想通。
于婆婆的话说的林木生的心里一阵心虚,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打算。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变成这幅模样,看上去似乎无欲无为,事实上他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希望,要不是儿子没人照顾,他也不会撑到现在。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又过了五六日,于婆婆悄悄的观察林木生,见他没什么变化,她也慢慢放下心来。她一直担心自己那天的话说重了些,怕他承受不了。现在看来,倒也不算是坏事。
耽搁了这么多天,现在是时候去见见甘媒公了。大方那孩子平时沉默寡言,看着就让人心疼。要是能有个不嫌弃他的人和他一起,估计那孩子会变的不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于婆婆赞成林木生想法的原因。
从甘家出来,关于媒公说的会帮忙留意的话,于婆婆心里早有准备。大方和刘兵的情况不同,会难上加难。好在大方如今才16岁,还能等几年。这几年中,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回家以后,于婆婆把结果告诉了林木生,还特意劝慰了他一番。林木生对此也有准备,想来只能慢慢等了。
对于长辈们做的事,林大方是一无所知。此时,他正在山上,来到村里已经有一段时间,对于村子的环境他们父子比较熟悉,就是认识的人还不是很多。这里民风淳朴,没有过去那样勾心斗角的生活。尤其在听说了他们父子悲惨的过往,许多人对他们产生同情的同时,也释放出了友好的善意。虽然村民刚开始看自己的脸都会吓一跳,但是这么久了,大家都习惯了,议论声也慢慢少了。更何况来之前,他们就打算以后留在这里生活,所以在于婆婆的帮助下,他们把户籍定在村里,真正成了村子里的人。
当初为了离开那里,他们父子舍弃了大部分,只保留下少许银钱。再加上路上的开销以及爹爹的药钱,如今手里的钱已所剩无几。再不想办法赚钱的话,就得靠姨婆来养活。要真到那个时候,不说爹爹不允许,就是自己也没脸安心待在家里。这才想着进山来碰碰运气。
如果自己的脸完好如初,自己和爹爹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想起这些,他无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手指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里的凹凸不平。那一刻,他忍不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自七岁毁容后,他就没照过镜子。如今,倒是快把自己的样子给忘记了。不过,自己以前偷偷听那些人说过,自己长的像那个女人,可这恰恰是自己最憎恨最讨厌的。好在爹爹没有嫌弃自己。想来自己还是要感谢那边的人,要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学到一身的骑射的本事,如今还要靠这个赚钱。一文钱难死一位英雄汉,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林大方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过神认真地在林子里搜索。
春天的山林中会有很多大自然给予的馈赠。苦菜、荠菜、马齿苋、榆钱、椿芽等等,各种各样的野菜分布于山上。这些,林大方全都不认识。以前虽然过的辛苦,但也没到吃野菜的地步。他到山上来是想打猎的。可是走了这么久,偏偏什么都没看到。其实这也不怪他,这一带属于外围,每年春天都会有村里人上山摘野菜,一般很少有动物出没。只要再往里走个几十米,就能找到动物活动的痕迹。只是他是第一次山上,不熟悉而已。
搜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他难免有些丧气。在回去的路上,林大方听到不远处传来嬉笑声。他比较好奇,就顺着声音方向走去。原来都是村里的孩子,里面有男有女,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他把身子藏在一颗大树的后面,探出头悄悄的看着他们。只见他们零落的分散在四周,有的蹲在地上弄野草(其实是摘野菜,他不认识),有的站在树边摘叶子。他甚至还看到有人把刚摘下来的叶子喂进了嘴里。这也太奇怪了!
林大方正在认真好奇的看着他们的时候,突然腿上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他低下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三岁的奶娃娃抱住了他的腿。他认识眼前这个小东西,是隔壁李家的孩子叫蛋蛋。由于他从来没有过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一时间到和这个小东西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那边采摘的孩子们中,蛋蛋的姐姐西西发现弟弟不见的时候,吓的眼泪都出来了。其他人连连安慰她,帮她找蛋蛋。
听到呼声,林大方也着急了,可蛋蛋抱他抱的紧,他害怕一用力伤到孩子。没办法,虽然不想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他还是高喊一声:“蛋蛋在这里。”
很快,那一群人都跑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大家都有点迟疑。对于林大方这个人,村里的孩子们都知道。可是他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吓人。这也是众人迟疑的原因。西西顾不得那些,立马冲过来,看见蛋蛋完好无损,感激的说:“谢谢你!谢谢你!”
听到对方的感谢,林大方变的有点害羞,喃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其他人看见他那样子,觉得眼前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等西西把蛋蛋抱开,林大方一下子就跑开了。其他人没料到会是这样,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影没入树林中。
“他不会是害羞了吧?”孩群中有人说。紧接着,一阵哈哈大笑想起。而林子里的林大方听到笑声,跑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