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九重天,沈九天将安祈宁送回安宁阁便欲转身离去。
“沈九天,你是怎么了?”这么走了一路,纵使祈宁再迟钝,却也看出来沈九天情绪不对了。
“哪有怎么,在外面跑了一晚上,早点休息。”沈九天压抑着心底的情绪,硬是扯出一抹微笑对安祈宁说。
“那你也早点睡,不要在书房忙太晚。”安祈宁仰头看着沈九天,见他一脸冰霜早就收回去,似乎刚才那一路只是自己的错觉。便也只当他最近太忙,今晚又陪自己胡闹这么久,实在太累。加之今日一见林子然,对安祈宁刺激实在太大,便也没看到藏在沈九天那笑脸背后的失落。
回到书房,沈九天仰头倚在椅背上,双目微阖,心里酸涩不已。他何尝不想说出他今晚是怎么了,他甚至想要问出口,安祈宁对林子然是不是还难以忘情。这么些日子以来,虽然他们都刻意回避,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林子然实实在在是扎在沈九天心口的一根刺,不碰着还能自欺欺人地当做看不到,可是这一碰着了,便是血淋淋的伤口,痛到窒息。只是无论他多想拔了这刺,这些他都不敢说不敢问,生怕他这一问出来,得到的不是想要听的答案。那样的打击,以他如今这千疮百孔的心,是如何都受不住了。想着三个人的纠葛,就像是一个扯死的结,沈九天怎样都捋不出个头绪来,也只能是这样像只缩头乌龟一般,刻意忽视。只要安祈宁还在他的身边,只要他每天还看得到那张一刻不见便觉想念的脸,他便这样自欺欺人下去。只是今天,这一股子的醋意竟让他差点抑制不住要去拔剑杀了林子然的念头。
门外候着的沈青不断感觉到这书房里的寒气一阵胜似一阵,连带着站在门口的他都快要跟着打颤了。心下一阵哀怨,这不省心的大小姐可又干了什么呀,之前老跟着那个什么白衣公子往外跑的时候,教主不舍得把小姐怎样,就见天地对着他们放冷气。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见着教主有个笑模样了,还没等着庆幸他们魔教可算是春暖花开了呢,这今儿个可又是怎么了呀。
其实沈青是要禀报这右相受贿的证据已经整理妥当偷偷送去左相府上了,说起来这本是沈剑那个死冰块的活。他就想着那丫怎么愿意牺牲一把宝刀让他来说,如今看来,那家伙怕是早就知道教主今儿气儿不顺了。
想他也在门外站了这么久,教主该是早就察觉他在了,可是看现在这屋里一声不响,气压却一阵低过一阵的样,他还是别上赶着找抽啦。左右这事儿也算不得多紧要,还是先缓缓再说吧.
自从安祈宁那晚见到林子然后,猝然回想起前世那些过往,便开始夜夜噩梦不断。每天都在梦中不断重复魔教覆灭和沈九天惨死的瞬间,然后带着一头冷汗惊醒。
这日,安祈宁再次从梦中醒来,狠掐自己一把才好不容易回过神。看着时辰还早,可是这梦中的惊恐早就吓跑了所有睡意。便干脆起床梳洗,进来服侍的晴芳雪盈见祈宁这会儿便醒,心中知晓小姐这怕是又作噩梦了。这两日小姐心神不宁,茶饭不思,整个人都憔悴不少,偏生教主去了蔺铖分部,也无人能安抚得了小姐情绪。
“小姐,这几日我听说居云寺很是热闹,说是方丈空了大师近日游历归来,大家都赶着去上香,想着运气好说不定能建设一面,算一卦,咱们去看看可好?”晴芳一边给祈宁披上衣服,一边建议。她如此说,倒不是真的指望能求安祈福,只盼着能让小姐出去走走,散散心。
“如此也好。”安祈宁略一思忖,便应下来。说起来要搁在前世,她是从来不屑这求神拜佛一说的,只是如今重生归来,对鬼神,自是有了些敬畏。加之最近噩梦连连,到寺庙去走走,或许能安心些。
“我听说居云寺的素斋可是一绝,这次可算是有机会尝尝了。”正给祈宁梳头的雪盈插嘴到。
“你就知道吃。”晴芳抬手点上雪盈的额头,笑着嗔道。
等到收拾妥当,吃了早饭。三人便启程去居云寺了。想着既是要散心,也不闷在马车里了,三人干脆一路骑马去。祈宁一身利落的红色骑马装,头发高高在头顶竖起,只用缀着红宝石的璎珞稍加装点。一如往日,张扬如天边初升的红日。
三人到了居云寺,不由惊讶,明明时辰很早,可是这赶着上头柱香的人,早就排成了行。这样拥挤的场面,安祈宁无意挤进去。干脆放了晴芳雪盈两个自个儿玩去,她一人随意溜达一会儿。
只是没啥目的的瞎转着,安祈宁走进一处院落。这院子虽说偏僻,但却是分外清幽。一走进去,便有淡淡的檀香阵阵。院中一棵菩提树,估摸着得有二十几年的树龄,索性也走得累了,安祈宁干脆走到树下,倚靠着树干席地而坐。
啪的一声棋子落下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祈宁抬眼顺着这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见院里一小片竹林里,有人正独对棋局。那人约莫二三十岁年纪,一身青色粗布僧袍,打眼看去,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朗目疏眉,天生便带三分笑意,安祈宁心中感叹,到底是居云寺的僧人,光是看这面相,便感超然世外只气,又想着自己这样兀自走进来,怕是打扰了人家,便起身欲走。
“施主留步。”如珠玉相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误入此地,无意扰师父清净。”祈宁回身一礼,继续向外走去。
“施主本该是已故之人吧。”淡淡的声音传来。
“你是如何得知?”安祈宁猛然回头,一脸惊异地盯着那僧人,这一时之间已是慌乱了心神。
“万事皆有因果,你既是这世间变数,万望顺心而为,莫沉郁于过往失了本心,如此便是他人之福,亦是施主之福了。”依旧是淡淡的声音,那僧人眼都未抬,似是在对着棋盘自语。
“祈宁受教,多谢大师指点。”向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僧人的几句话真真是醍醐灌顶。安祈宁自重生以来便纠结于被林子然所骗,毒害沈九天毁了魔教之中不可自拔,殊不知既已重新来过,现今才更该珍惜,何必要将自己禁锢于前世回忆之中呢。
那僧人依旧对棋端坐,似乎方才说话的人并非是他一般,祈宁也不在意,对他躬身一礼,便悄然离开。心下想着,这僧人如此年轻,看着似乎就是居云寺里一个普通的小和尚,修为竟是如此高深,一语就道破自己重生之事。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在她看来如此年轻的小和尚,早就年逾古稀,正是正殿里一群人排队想见的空了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