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房梁上的帆布包
我很快发现,表哥突然停住嘴,倒不是想起了什么,而是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应该说,就在表哥闻到这股熟悉味道的一刹那,我也同时闻到了。那股味道,也不是别的味道,准确说,那是一种微苦且伴有淡淡薄荷的味道。也是我们在秀才村时,老婆婆天天采来大家一起吃的那股叶子的味道。
天天吃,我们倒也觉不出它味道的特殊,但两天不吃,空气中散发的那种熟悉的味道便很强烈地剌激到了我的神经。以致让我们的心头不由一动:这里的空气中为何也有这种味道呢?
我要说,还是表哥狠狠吸动了几下鼻子,才觉出这种味道可能是来自屋项。待我们抬头看,就发现屋顶的梁上还放有一个帆布包,方形,鼓鼓的,里面仿佛装满着东西。而放帆布包的位置,就在石像头顶上的那根横梁上,又恰恰就在石像头顶的位置。
进来时,我们没有注意到,刚才四处伸手摸时没有注意到,这时却注意到了,但就在我们注意到的同时,我与表哥也都暗暗吃了一惊。
这个帆布包,从它镶边的斜条纹看,应该说,我们也再熟悉不过。不过,这个帆布包,应该不是安特生或爱尔玛的东西,它应该属于辛向学。
我们记得清清楚楚,辛向学从美国回来,背得就是这样一个帆布包,从TJ山发,与我们一起进山,背得也是这样一个帆布包。用辛向学自己的话说,一个帆布包,几乎装下了他的全布家当。
那天离开秀才村,辛向学除了带走一杆长枪和一发子弹,就是背走了他的那个帆布包。当然,我亲眼见到,当时帆布包里还放了他那把小手枪还有军刀。所以,在这样的地方见到这样一只熟悉的帆布包,还真让我们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只果真就是辛向学的那一只。
可也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就见表哥也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我蹬着石像上去,将帆布包拿下来。我当然没有犹豫,几步踏上石像,就将帆布包取了下来。
待取下帆布包,又发现帆布包虽然鼓鼓囊囊,却并不沉重,再看布包盖上,又落着一层薄薄的尘土。不用说,一定在上面搁了一段时间。
我小心地将帆布包放到地上,我与表哥低着头,满心疑惑地将帆布包打开。帆布包内还包了一件黄色夹克衫,这件黄色夹克衫,我们一眼又认出,也一定不是别人的,又肯定就是辛向学的那件黄色夹克衫。因为我看到,有一次我与他一起在山间行走,他不慎摔倒,肩胛处那块被石块划过的印痕仍在。
也就在见到那块露在最上端的印痕的一刹那,我不清楚表哥的心情如何,我的心里便开始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心情忐忑地取出辛向学的黄色夹克衫,不,是取出黄色夹克衫包裹着的鼓鼓囊囊的一包东西。当时,我真的想不清楚里面包裹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或许都是辛向学丢弃在路上的不用物吧。
可等打开黄色夹克衫,伴随着那股愈加浓烈的微苦和薄荷的味道,首先映入我们眼里的竟是一头黑发,待整个打开,一时间,都惊得我们差点跌倒在地上。
原来辛向学黄色夹克衫里包裹得也不是别的,竟是辛向学一张完整的人皮——除了肚子上有一条长长的刀口。
我之所以敢这么肯定地说,还是因为无论从一头秀发还是到那张秀气的脸,从一身白嫩的皮肤再到手指甲脚指甲都完整被剥下的形状,都让我看到了一个正在疼痛挣扎着的辛向学。
一时间,我也感到自己全身上下也疼痛起来。不但全身感到疼痛,那种吓人和残忍的程度,几乎都惊得我们再不敢看第二眼,不但不敢再想看第二眼,紧接着,伴随着我与表哥的都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
呕吐完,我们虽然无力地坐在地上,但也镇定了许多。
我们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或者说,我们做梦都想不到辛向学竟没有走出大山,而惨死在了这里。我们甚至都幻想这张人皮不是辛向学而是他人的。但当我们奓着胆子再看过第二眼,我们又从脖子处那颗黄豆大小且变淡的黄斑,又真真切切看出是辛向学无疑。
可以说,表哥的愤怒也在此时突然到达了顶点,以至他的双手因愤怒而抖动得厉害,话也说不成句子,他颤抖着声音问:
“你说,这真会是安特生干的吗?”
又说:
“安特生不会做出这么残无人性的事情来的?!”
说心里话,我也不相信这事会是安特生干的。在我的印象中,他与辛向学并无仇恨,他又有什么必要这么干呢?而在我的感觉里,爱尔玛应该更不敢。因为在安特生悄然离开之后,我从爱尔玛看辛向学的眼神里,分明都看到了他对辛向学的几分喜欢,或者说是爱。尔玛绝对下不去这个手。
“你说这会是谁干的?!”
表哥见我不说话,几乎用快要哭的声音问。
我真得无法回答表哥。表哥也清楚我回答不了他。可是我仍是说:
“除了他,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我见表哥怔怔地看着我,便又补充了一句:
“你别忘了,安特生可是一个外科医生!这么完整地剥下一张人皮,恐怕也只有一个外科医生或杀猪匠才能做得到!”
应该说,关于安特生是外科医生这一点,我、表哥、扬赞还有大家都知道。安特生的正经职业是佛罗里达州一家私人医院的外科医生。据说那个州矿藏丰富,当初表哥也是去那个州探矿,才认识安特生的。就连当初进山时我们该带那些外伤药,也都是完全听从了安特生的意见。
关于这一点,之前我之所以没有介绍到,还是因为相比较而言,我与安特生的接触并不是很多,关键还是,我很不喜欢他身上那股膻气味。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
表哥的腰大概是因为气愤和浑身颤抖又疼了,所以,他说完,便一手捂着自己的腰,一手捂着自己的脸“呜呜”地哭了。
我知道,他这时可能真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了。
“可是,安特生又为何要这么残忍地杀害辛向学呢?”
我真得回答不出。
不过,说真的,当时我不这么问自己,我还不能把这件事与哑巴和张全的残死联系到一起,我这么一问自己,我突然觉得留在辛向学肚子上的那个长长的刀口,与留在哑巴和张全尸体上的长长的刀口,都是那么惊人的相似。
当然,这种相似,又完全是靠着一种感觉。当时,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三人肚子上那长长的刀口,应该出于一人之手,于是我说:
“不但是辛向学,说不定哑巴和张全也是被他残害死的?”
表哥当然没有见到哑巴和张全可怕的尸体,但他听我描述过他们的残死,以及他们肚子被掏口,用谷草做填冲的情形。当时,我与表哥也分析过,以为是另有人所为,老婆婆更是以为是那几个作恶多端的喇嘛所为,所以这才下决心找他们去报仇。
不这么想,我们还以为哑巴与张全的残死与安特生无关,但这么一连起来想,我们还真认为哑巴和安特生的残死,有可能不是别人或喇嘛所为,正是这个悄悄离开我们,而一直躲在暗处的安特生所为,尽管我们都不愿相信安特生真会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