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姐儿心头自顾思索,墨画此言怕是一半可信,虽是不懂六姑姑楚瑜怡究竟是如何一番运作,最后阴差阳错被已经入土半截的老头子看上。只怕是上至东安郡王,下至桐毓身边的大丫鬟都不会满意这个结果,因为没有投资价值。
如今京中争储夺位已日趋白热,便是定北侯府也敢微露端倪在自家大门口救下三皇子的铁臂——夏三少,东安郡王嫁妹也是打着跟未来皇帝交好的意思。并且,如今在位的老皇帝不说能否生下皇子,便是生下皇子,也只能当诸皇子手中的棋子,最不得了不过是个王爷,万万不如嫁给五皇子为妃来得划算。
这般说来,桐毓本是有机会做皇后,如今却硬生生变成个品级较低的嫔妃,虽是早早实现了皇家媳妇的愿望,却相差万八千里。心头不爽自是有的,可她自小庶出身份被嫡母养大,心胸不比旁人,便是夜深人静哭几场,又或者无人之时发泄一番,却独独不会给老太太看重的颜姐儿脸色瞧。
怕是颜姐儿见了桐毓倒霉,自个儿心情大好,去寻桐毓晦气,没有寻着,倒是把自己憋得内伤,后宅大院的婆子丫鬟一传,那话儿便成了这个样。
第二日喜鹊站在慧姐儿门前唱了好一会儿歌,便是小院里头的几株桃花也第次开放,倒很是喜人,这般好兆头倒像是赞她这个半仙儿所料不差。
一大早,颜姐儿便来寻她一同前去陪陪桐毓郡主,缘由道是郡主心绪郁结。
“大姐姐因何这般说?咱们前几日一道小聚还见郡主玩笑欢畅不似做伪,妹妹不过出门一日,难不成发生了何事?”慧姐儿假意不知,问道
“这事儿你不知倒也是不怪,这般大事老太太自是要跟她最爱的孙女说。”
颜姐儿伸出纤纤水葱般的指头对着阳光漫不经心瞅了瞅指甲盖上新涂的丹蔻,那模样确是遭人不待见,好在慧姐儿见过多次,这回倒是能配合着瞅一眼她养得最得意的一双手。
“大姐姐的手倒是漂亮,云舒涂丹蔻的技术越发好了。”
“那也是,自我三岁起,祖母便每日命人给我用羊奶泡手,自然白嫩。”嘴角微微显见是满意的。
大约是心情好了,不等慧姐儿追问,也没再显摆在老太太那儿的地位,便开口道:“郡主一向清高有余,这回要入宫里伺候圣上怕是有些享不惯那荣华。”
慧姐儿嘴角抽搐,颜姐儿何时这般有水平,还这般婉转,看来郡主不顺她是当真从心眼儿里开心,这才有那好脾气来绕圈子,虽说那圈子绕得并不高明。
“大姐姐说得是,我这就一道跟姐姐过去瞧瞧。”颜姐儿咧嘴一笑,头回轻轻热热挽了她胳膊便往外头去。
两人一路走至桐毓的迎春院,当年这院子之所以取了个迎春的名字,便是院中满种迎春花,等到花开满树之时,迎风而摆,树枝婀娜,便是花瓣翩翩而落也是一场难得的花雨盛宴。
今日阳光普照,偶有微风,本就是个好日子。她们两人跨进院子之时,恰巧静姐儿陪着桐毓一道正坐在院中烹茶,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两人满头满肩,面上笑容依旧恬静闲适。
颜姐儿显见不喜这场面,挽着慧姐儿的手一松,一步跨进院子,笑声突兀打破那副美景“郡主如今还有这般闲情逸致,难道不该去再求求六姑姑让她好生再奔走一番?”
桐毓闻言回转过头来,虽是朝着院门的方向,可眼光确实直直跨国前头的颜姐儿,望向慧姐儿笑容温柔:“你们来啦?恰巧静姐儿还说起上回你们煮梅花茶之事,这般好东西怎的都没叫我?”
“好个四妹妹,做姐姐的好心给你上点祖母给的好茶,你却尽出来闹得人尽皆知,若是将来都来找我讨,可怎好?莫非我让她们去找你要去?”慧姐儿笑盈盈拍了静姐儿肩头一下,嗔道。
静姐儿顺势一倒后又连连作揖赔礼,装模作样道:“都是妹妹的错,妹妹不该告诉郡主,应该瞧瞧自个儿去偷来藏着才是。”
这话说完自己倒是笑得欢畅。
桐毓也跟着笑起来,伸出戴着一枚精致粉色珊瑚戒指的食指指着静姐儿额头:“你这样儿,我定要告诉三嫂去。”
三人一道笑起来,没了娴姐儿一旁捧着,颜姐儿这会儿便觉者被冷落了。
冷声打断三人笑声:“三妹妹和四妹妹当真是没心没肺,郡主将来就要在那红瓦墙内终老了,你们怎的还能笑得如何开怀?”
笑声戛然而止,场面一时冷了下来,桐毓微垂了眸子,似是盯着正在煮的泉水,又像是看着地上的落花,又或者她什么也没看,不过是放空了眼神。
再开口,语气间又是那般淡定从容的样子。
“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到那一刻谁都不知是福是祸,颜姐儿,你老也以为我苦便该常哭却不是个生活的理儿,如今我一没缺衣少食,二没丢了我郡主的位分,你多虑了。”
“你多虑了”几字,是近一个月来桐毓对颜姐儿唯一一回说的重话,好一会儿颜姐儿都有些发愣。
“你!郡主别忘了这是在谁的府上,说是郡主可也不过说是六姑姑身边的一颗棋,你若是......”不等颜姐儿再说出什么来,静姐儿起身一把拽了颜姐儿也不知小声对着她说了些什么,最终拉出了迎春院。
“郡主不必介怀,大姐姐一向说话口无遮拦,所言非所想却是常有的事。”慧姐儿斟了杯茶敬到桐毓面前,赔罪。
“你不必如此,她说的也是真。”想是院子里只剩二人,桐毓话语中难得流露出几许愁闷来。
“郡主.....”慧姐儿想开口说两句,却发现如此无力,不知该说些什么。
“慧姐儿,听我一句,人生只能握在自己手中,旁人谁也别托付。”
桐毓聪慧,怎会看不出老太太对她的算盘,就如她一直清楚一向亲厚的哥哥和嫂子对她的算盘一般。
两人再次喝茶却是各怀心事,谁也没再开口,谁也不愿打破这样难得的闲散时光。
慧姐儿仰躺在躺椅上迷迷糊糊间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场梦,一场粉色温馨的梦,梦里爹娘在、莲姐儿在,文哥儿、轩哥儿闹着满地跑,还有阿义、萱姐儿两人满面笑容携手而来。
她,很想念他们。
(同是庶女,有如桐毓一般通透,也有如莲姐儿一般机关算尽,更有如娴姐儿一般小心眼儿眼界浅。人生百态,不止说我们所经历的事在不断变化,而是我们周遭的人也各种各样,若是无法忍受之时,如慧姐儿一般当个看戏的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