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熊痛苦地望着周围。
痛苦，来自于精神，也来自于肉体。
这让人……不，让熊难以忍耐。
于是它长声叫着，一下收缩了身体，变成原来那般大小。
火圈也就显得大了许多，火焰不再直接接触它的身体。
可是，这样小的身子，更无法突破火的包围。
于是它坐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声音呜咽，便如女子啼哭。
太悲催了！
饿了许多日子，好不容易闻到有血气味道，顺着呼上血迹与气息追来，本以为能大吃一顿。
谁想到，竟然要成别人食物了？
“它哭了？”玉洁胆子大壮，从车中探出头来，惊讶地望着小灰熊。
小灰熊的双眼，在火焰映照之下，闪闪发光。
似是有泪。
言诚向前，穿过火墙，站到小灰熊面前。
念火源自于他的心念，自不会反烧自身。
小灰熊吓得一跃而起，往后退去，情不自禁想到这人之前说过要尝熊掌的话，卧在地上，将四爪藏在身下。
这般可爱的举动，却把言诚逗笑了。
“何苦？”他摇头，认真地问。“你想来吃我，结果却反而落入我的火中，眼看要成我的食物。现在可有悔意？”
天不长眼，好不容易到嘴的美食，却反过来把我变成了美食。我好命苦。
小灰熊在心里叹息着，表面却不得不装出可怜状。
竟然伏在地上，向着言诚磕起头来。
“这个家伙……”玉洁看得目瞪口呆。
她听说过妖兽，只觉那都是可怕到极点的凶暴家伙，但今夜第一次见，却发现它们中竟然也有这种呆萌蠢状者，惊讶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言诚看着小灰熊，认真地说。“而且我尝过熊掌之味，并不怎么喜欢，况且你这四掌瘦小，更不入我眼。你若乖乖听话，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小灰熊双眼立时放光，急忙点头。
言诚转身而去，将营火上的锅取了下来，端入火圈之中，放在脚下。
“你若愿跟随在我身边，为我役使，我不但可赐你一餐温饱，亦可保你一世温饱。”言诚认真地说。“若不然，我亦不会为难于你。但饭食之事，便请你自己想主意去吧。”
“趁人之危呀。”玉洁忍不住嘟囔。
“看着言公子文质彬彬，一副书呆子模样，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心计。”她说。
灵心不由笑了。
“这说明，言大哥并非寻常人物。”她说。“若不是如此，战国大人如何会收他为弟子？”
“听说可还有一个女徒弟，跟言公子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呢。”玉洁说。
“江湖传言，未可尽信。”灵心摇头。
不知为何，心中却隐约有一丝忐忑。
小灰熊面对着那一锅肉，馋涎欲滴。
但这一顿温饱的代价却是不低，要以一生自由来换。所以，它多少有犹豫。
是一生自由重要，还是这一餐温饱重要？
废话！
它把心一横，一咬牙。
一生太长，未来如何还不可知，但眼前的肉可是真香！若不将它吃了，这荒山四野连只野鸡都不见，难不成老子要饿死？
真饿死了，还有个屁的未来！
嗷嗷叫了两声，小灰熊一本正经地向着言诚拜了下去，宛如弟子拜师。
“吃吧。”言诚微笑，将锅推到小灰熊面前。
闻着肉的香气，小灰熊不顾锅中汤热，扑上去便大快朵颐。
言诚坐了下来，看着它吃，轻声说：“不要急，若不够，我还有，再帮你煮就是了。”
远方山坡，漆黑林中，有两人静静坐于树上，向这边望。
正是吕安身边的老张老刘二人。
他们依靠队伍中的猎户，发现了妖兽所在，又一路跟踪言诚到此，入夜之时，便杀马放血，一路洒血引着妖兽来到此处，本以为将有好戏上演，结果却发现功败垂成。
好生懊恼。
此时，二人远望那边景象，不由皱眉。
“咱们竟然看错了？”老刘说，“那少年，竟然是修行者？”
“不能啊。”老张摇头不解，“当时我仔细看过，他确实只是凡人。”
“这便怪了。”老刘说，“咱们可是眼见他使出鬼神莫测的念术，竟然镇服了这灰熊妖兽。”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双手之上有奇怪饰物？”老张忽说。
“确实。”老刘点头，“初见之时我便看到，当时便有些好奇。你的意思……难道说那是念器？”
“恐怕还是了不得的念器，以凡人之力便能激发的念器！”老张深在为然。
老刘沉默。
两眼之中，有贪婪之光。
“那可是宝贝啊！”他说。“若能将这一对宝贝到手，价值可远胜于那美丽姑娘。”
“究竟如何了？”树下，有人焦急地轻声而问。
两人自树上跳下，落地无声。
树下，便是吕安，一脸的焦急之色。
“公子，那言云颇不一般，竟然收服了妖兽。”老刘说。
“什么？”吕安一惊，随即脸色阴沉。“你们不是说，他不是修行者吗？”
“我们二人并未看错。”老张说，“只是那少年手上，似有了不得的念器，凡人亦可使用。”
吕安目光大亮，贪婪之色狂涌而起。
“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器？”他问。
“我们也说不清。”老刘说，“但观眼前之事，也只能如此解释。这少年是赤辛人，而无疆净土银光城，亦在赤辛境内，说不定……”
“慢！”老张突然一怔，“这少年姓言，而银光城主战国年前收的徒弟，不也姓言？”
“难道是他？”老刘亦大吃一惊。
“凡人之身，却能调动念力……”老张皱眉，“听江湖传闻，战国的那弟子，似便有这样的本事。若真是他，这事就不好办了。”
吕安满面失望之色：“二位，集你们的力量，再加上咱们那些兄弟，难道收拾不了他？”
“公子，你现在还存着杀他之心？”老刘惊。
“杀他又如何？”吕安冷笑。“荒山野岭，他的生死谁人可知？难道你们对那两件念器不心动？”
二人沉默。
重利当前，确实无法平静。若有机会到手，谁不想要？
“到时得了手，我将其中一件送给二位。”吕安咬牙说道，“还有那个丫头小玉，也全由二位发落。她虽不及那言心儿，但也算得清秀美女。”
二人再次心动。
“若真是战国弟子，集我们兄弟之力，难以应付。”老刘说。
“我看他的境界，弄不好便是凝元之境。”老张说。
“怕什么。”吕安对于修行者境界之差，并不甚明了，只觉没什么大不了。“那妖兽被他以力镇压，必定不服，咱们出手，说不定那妖兽亦会出手。到时，便是一大助力。”
“那也不成，太冒险。”老刘摇头。
“不若如此。”老张心思一动，“我连夜赶到栖凤城，利用老爷的关系，调动一支军队来此。到时有凝元境的将官坐镇，一起动手，定能将之击杀！”
“只是那样一来，念器如何分配？”吕安心动，但有担忧。
“我们兄弟自不敢要公子之物。”老张笑，“到时一件给那将官，一件公子留着。”
老刘闻声知意，急忙点头：“公子能在老爷面前多为我们美言，赐几枚丹药，我们便感激不尽了。”
“好！”吕安一咬牙，“便如此安排！”
“是！”老张应声应命，转身而去，不多时，已然消失于夜色之中。
小灰熊连汤带肉连吃了三锅，这才满足，倒在地上鼓着肚子喘息打嗝，一副懒洋洋再不愿动的模样。
言诚收了念火，玉洁扶着灵心下了车来到近前，看着地上那圆滚滚的小东西，不由笑了起来。
“妖兽都这么可爱的话，我也想养一只呢。”她说。
“胡说。”灵心摇头。“若不能以力降服，早晚让它将你吃了。”
小灰熊听了，急忙摇头，双眼忽闪，一副可爱模样。
“它一定不会吃我。”玉洁情不自禁向前，弯下身子轻轻抚摸。
小灰熊闭上了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它若饿极，变身成之前的模样，怕便能一口将你吞了。”言诚故意吓她。
想起方才小灰熊人立而起，凶暴攻击言诚的模样，玉洁不免心有余悸，也不敢再抚摸，急忙退下。
小灰熊睁开眼，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说：我与人无害，你何必害怕？
玉洁看着它，把心一横。
“不管了，反正它此时招人爱！”她上前，一通抚摸。
熊毛本应坚硬刺手，但小灰熊的毛却柔顺温暖，倒似是一只大猫，又或毛毛狗。
玉洁干脆将它抱了起来，递到灵心面前。
“小姐你摸摸看，很听话的小家伙咧！”她说。
灵心伸手，在小灰熊头上轻轻抚摸，淡淡一笑：“倒是个好宠物。”
“送给我们吧。”玉洁抬头问言诚。
“好。”言诚点头。
“不可。”灵心摇头。“这是言大哥降服的，便应归于言大哥。便是言大哥送给你，你有能力镇住它吗？”
玉洁想了想，终叹了口气、
“给它起个名字吧。”玉洁看着言诚。
“这么圆滚滚，不若便叫滚滚。”言诚随口说。
小灰熊立时露出绝望的目光。
这也叫名字？老子若顶着这么个名字行走天下，岂不灰头土脸一世？
“好难听。”玉洁一脸厌恶。
小灰熊苦于不会人言，此时有人代言，立时大喜，急忙点头表示同意。
“一个宠物，原不必起什么复杂有意义的名字吧。”言诚说。
小灰熊立时后悔，觉得自己方才做错了决定。
言诚看它眼神，竟似能看透其心，微微一笑：“你方才若是转身离去，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但你已经答应为我役使，再离去便是叛主逃离。而我是不会如此纵容你的。”
小灰熊假装惧怕，心中却不以为意。
老子本是山野生灵，你对山野之地能比我熟？老子扭扭屁股跑走，你到哪里去追！
言诚不语，却竟又猜到它心事，抬手之际，有念火于指间生成，凌空而动，舞成一条长蛇形状。
小灰熊初时假装惧怕，等那蛇一成形，却不由全身剧震。
我的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