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玉的宫殿叫“茴香楼”,就在皇宫的西边,离慈宁宫不远。
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京都的皇宫,这个时节的景象永远是静谧而盛大的。瑾言跟着临玉,一行人从慈宁宫出来,朝着茴香楼而去。
刚从外面迈入茴香楼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瑾言一直僵着的脑袋总算恢复了思考能力。
临玉大眼睛咕噜噜地看了瑾言许多次,“瑾言,你是不是特别怕冷?”说完也不待瑾言回答,直接让人去把火盆烧得更旺一些。
瑾言感激地看着临玉,她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差,她只知道对面的临玉一张小脸红扑扑,看着十分讨喜。她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猴子的屁股,然后不合时宜地笑了。
临玉瞪大了眼睛,对瑾言的笑不以为意,她狠狠地捏了捏瑾言的脸,“脸色白成这样,可吓坏我了。”
临玉真是一个好人,瑾言想。
“公主,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特别?”
临玉笑嘻嘻的,“你是想说我不成体统?看起来又傻又天真?”
“不,不是。我想说的是,你很真实,也很聪明。”谁要是真把你认为是个又傻又天真的,呵呵,那才是真正的又傻又天真好吗?
“拜托,这句话是我刚才夸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等到身上回暖得差不多了,瑾言才把披风解了下来。她们两个人围着炉火吃了些点心,喝了些茶。临玉看着瑾言举手投足之间带出来的风雅,心里就像是有千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满满的都是好奇。等到瑾言吃喝得差不多了,她藏在心里的问题怎么也憋不住了。
“瑾言,从前在京都怎么都没有听说过你呀?”
瑾言顿了一顿,“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说实话,在我从男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临玉掰着手指数着,“京城五大公:江、宁、林、魏、叶。男丁上暂且不论,单是说女孩子这一块。宁彩儿据说是京都第一才女;林嫣然是第一美人;魏素素是丹青妙手;叶怡人说是什么琴绝。你看,五公之中四公之女都是素有美名的,怎么你江瑾言就不知道跑哪儿了?”
瑾言耸耸肩,“大概是和她们比起来,我的确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吧!”说完,她继续抓起一块梅花形状的糕点往嘴里送——这个糕点吃着不错哟!
临玉瞪着瑾言,“你再给我胡扯,我和你坦诚相待,你就这样敷衍我!”
瑾言只好道,“好吧好吧,那我仔细想想。”她果然作出一副忙于思考的模样,“可能我家跟她们不太一样吧?据我所知,若是要论辈分的话,”瑾言摸摸下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辈分,反正若是我们这五公之间都是姻亲的话,她们那些人好像都要叫我一声姑姑?我的小侄儿才是跟她们同一辈分的。”
临玉激动得一拍手,“拜托,我比她们这四个人中最小的叶怡人还小,你岂不是更小了?你还想当人家的姑姑,做梦呢你!”
“真的!”瑾言喝了口茶,“五公之间似乎都是世代结成姻亲的,但是从我爷爷那一代起,我家好像就不再参与这些联姻了。我爷爷娶的是一个商户之女,娘家并不显贵。我爷爷子嗣艰难,到了四十岁左右才得了我爹爹这一根独苗苗。等到我爹爹到了娶亲的年纪,就已经跟其他的四公差了一整辈了。我爹爹后来娶了我娘亲,然后就有了我们兄妹三人。但是,我娘亲是柳尚书府里的,也不是五公之属……”
临玉果然抓错了重点:“你爷爷是老江国公吧?我听父皇说,你们江家的人都很厉害!”
瑾言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然后又有些怅然,“厉害又有什么用呢?如今这副光景,也不知道我二哥在哪儿,大哥已经那样了,爹爹也不知道何时能好……”
临玉很是歉然,“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
“不碍事,我早已经习惯了。”瑾言笑笑,“说起来,我们江家,似乎在子嗣上都很艰难。你看,其他四大公爵繁衍生息,盘根错节地发展成一片,只有江国公府依然是清清冷冷的。我爹爹从前一直说树大招风,为富不过三代,还有说什么子嗣繁多而不加教养,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什么的。但是如今看来,只有人丁兴旺,家族才能看起来富裕昌隆啊!”
临玉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江国公的话十分有道理。你不知道,其实大家族里面肮脏的事情多了去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世家子弟拈花惹草,教不成器的数不胜数,妻妾争宠,子嗣繁衍过程中,多少条人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没有了。宁彩儿她们来的时候偶尔会跟我讲起这些坊间传闻,无非是东家说道西家,西家扯上东家。然后她们四个人就在那里相互揭短……啧,你是没听见过,我听了都觉得胆寒……”
我当然知道,就像《红楼梦》里面描述的,越大的家族,越深的水。可是当你回到一个空荡荡的家,举目都是无依无靠的老弱妇孺的时候,你便知道这大家族也好歹有大家族的一丝好处了。瑾言在心里如是想,面上她只一笑,轻轻缀了一口茶,“也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
临玉突然凑近瑾言,“你们家是不是真的有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祖训呀?”
瑾言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谁跟你嚼这些乱七八糟的?”
临玉脸上的神色讪讪的,“就她们都这样说。”
瑾言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就我所知,我们家真没有这个祖训。不过从我爷爷开始,好像就没有什么通房小妾姨娘这些了。我爹爹也没有姨娘,只有我娘亲一个人;就是我大哥,房里也只有我大嫂一个。”这样说来,她们江家还多是专情的种子呀,瑾言心里甜甜的。
临玉果然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你们家这样真好。整天看着一群妻妾争宠,烦都要烦死了。”
瑾言赶紧捂住了临玉的嘴,“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到你老爹耳朵里了怎么办?”
临玉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其实我也就是说说,你放心啦!倒是你,你可真是够没大没小的,连我父皇都敢打趣?”
瑾言脸上的笑容一僵。
“其实吧,我也能理解。我父皇毕竟是天子,很多事情是不能自由、不能那么随心所欲的,就比如子嗣这件事。若是我父皇也学你们江家,那些谏官就天天有事做了,搞不好多了许多个死谏的都有可能!”
瑾言认真地看了临玉一眼,“所以我说,公主是真聪明!这样的话,没有一番见识的闺阁女子是断说不出的!”
临玉傲娇地扬起下巴,“那是,你也不看看本公主是谁!”她说完,又怅怅地叹了一口气,“天家本来就亲情淡薄,我母妃又早早过世了,算起来,父皇和皇祖母已经待我很好了。比起我其他的姐妹,我已经够幸福了。”
瑾言肃然起敬,“公主能常怀这样的心情,不愁不是长福的人。就冲着公主这样一番见识,瑾言必当倾心相交!”
临玉笑了笑,兴致不是很高的模样。她的目光在瑾言身上勾了一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说的对!我们是倾心相交吧?”
瑾言点点头。
“那我有什么事情要你帮忙,你会帮的对吧?”
为什么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你生辰那天邀请我去怎么样?倾心相交哦?嘿嘿,这样的话,我就不告诉父皇你打趣他的事情了。”
瑾言:……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