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摸了摸自己的小山羊胡子。“小姐既然这么问,自然都是清楚了。二公子接手江家的店铺以来,一直都在盈利,府里从来没有入不敷出过。所以现下府里的银财还是很充盈的。只是这几月来的收入渐渐地少了,现在已经是在拿着从前的盈利垫上了……”
瑾言沉吟了一会儿,“不变卖那些金银首饰,古玩奇珍,府里余下的银钱能够用多久?”
“若是再这般下去,大约只能到来年三月了。”
“若是店铺能勉强收支平衡呢?”
“那大约能到六月。小姐您也知道,府里的开销并不小。”
这个瑾言自然是知道的。先不说这一大家子的奴仆要养活,江府的地位摆在那里,吃穿用度自然是往精细了选。瑾言过惯了舒服日子,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降低生活质量。
“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夫人自从将这些事交给了二公子,便不曾再过问了。以前二公子会自己去跟夫人说,老奴并不曾向夫人禀告过。只是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老奴毕竟是个当差的,总得有个主事的人……”张春说着,看向了瑾言。
“嗯,你做的很好,这些事便不要惊动母亲和嫂嫂。府里该有的一应用度皆不能省,若是不够,你直接来跟我说便是。”
“可是小姐,这毕竟不是办法……”
“无妨。我心里有分寸,你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
瑾言看着张春一脸狐疑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张叔,你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可曾吹过牛皮?”
张春的一双小眼睛眯了起来,“这倒是不曾。”
“既然如此,你且放心去做便是了。我现在把府里库房的账目给你,你以后照着我写的这样记着。若是无大变动,只需两月拿来我看一次,如何?”
张春接过了账本,翻看了起来。越看越惊讶,明明写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可是小姐新给他的账本却分门别类了,里面有玉石类、绸布类、古玩类、书画类……不一而足,桩桩件件,记得清清楚楚。
他又拿起了旁边的一本册子,题头写着“人事备忘录”,里面的内容是按时间记的。某年月日,某人因何事送了某些礼,也同样井井有条。
张春的一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小姐写的?”
“你从前记的那些,我看着头疼。你以后按着这个记,没问题吧?”
“小姐高明,老奴明白了……往后老奴也可以把各个庄头送来的东西也这样记着,看哪个混小子还敢跟老奴糊弄……”说完,一双小眼睛又眯了起来,十足的奸商样。
瑾言在一旁低声咳了咳。她实在是不想打断张春做美梦的时间,可是眼下还有事情要商量。“张叔,江府的店铺这些日子收成不太好,你看是何原因?”
张春闻言,冷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见到江府出事了,一个个都拼命地挤兑江家的铺子。往前二公子在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吃亏,如今好容易拿到机会了,怎么能不咬一口回来?”
瑾言若有所思,张叔说的倒是和她想的不谋而合。
“张叔,我若是记得不错的话,你有两个儿子在府里的店铺里吧?在什么位置?”
“小姐,您就休要跟我提他们两个兔崽子了!二公子恩典,让他们去铺子里锻炼锻炼,往后出息了自然能得器重。可是一个个都年轻气盛得很,不寻思着如何把铺子的收益照顾好,天天跑出去跟人喝花酒,还说什么打听消息!真是气死老奴了……”
瑾言听着,并没有一脸气愤,反倒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张春发了一通牢骚,见瑾言没有别的吩咐,也就退下了。
瑾言在原处坐了一会儿,唤了映书进来给她更衣,她决定要自己出去看看。
马车径直驶往南大街。这边紧挨着居民区,来来往往店铺林立,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很是热闹。江府的其中一家米铺就在南大街的中段,门前正对着一个三岔路口,正是最繁华的位置。听闻以前江府没有出事时,京都一带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平明百姓,有五成的大米是出自于江家的米铺。
瑾言下了车,抬头瞧见“福来米铺”四字时,眼角抽抽——还真是俗得很有二哥的风格。
一踏入正门,福来米铺的布局便可以瞧得一清二楚。左侧的一个柜台上,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正在拨动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柜台外便是一个个巨大的木制大桶,桶里装着各种各样白花花的大米,成色看上去有好有坏,瑾言只能瞧出个大概。
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辰了,店里的客人并不多。一旁的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二笑着将一个客人送到了门口,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见瑾言正瞧着他,又赶忙带笑地跑了过来,“贵人可是要买米?”
瑾言因为刚理事,从未跟这些掌柜小二见过面,他们自然是不认得她的。
瑾言看了他一会儿,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二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有人竟然问他这么一个问题一般。然后笑着回答,“回贵人,小的名叫柳子。”
瑾言点点头。“柳子,你们这铺子都卖什么米?”
柳子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一直弯着的腰也挺了挺,清秀的一张脸上忽然就带着点冰冷的神色,分明透出几分冷冽来。“您怕不是来买米的吧?”
瑾言挑了挑眉,看着他,缓缓开口,“我的确不是来买米的。”
“如此,客人请回吧。柳子虽然是贱命一条,好歹知道一仆不事二主,无论贵人是哪家铺子派来的,我决不会跟着你们走!”
“哎呀!贵人消消气。这柳子就是死性子,这两天刚来的还不上道。贵人要问什么尽管跟小的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旁另一个小二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他看上去和那柳子差不多岁数,一张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分明同样是看人脸色的伙计,柳子身上的笑带着点热情,他的笑不知怎么却给人一种阿谀奉承之感,看着怪不舒服的。
“刘三,你别忘了你是哪家的伙计!”柳子冷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