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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亲事

福禄园在林府的东北边。林老太爷过世于定和六年,除了在京都为官的三老爷林焕之一家,林老太太与大老爷林焕生,二老爷林焕德,四老爷林焕全,并着儿媳冯氏,刘氏,尚氏,以及底下的孙辈们住在汴州祖宅里。

林老太太对风水有及其的讲究。但凡如风水池子,鲤鱼阵,长青树等好意头,她都往自己院子里放。她还经常请了道观的居士、易师来府里看风水,择日子。

定和九年,林家的三位老爷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可能整个汴州城的风水先生都会轮流到林家逛一圈,于是商量远在京都的老三,在林府东北边新开了一处园子,请了京城的风水大师来摆物件,并且依着老太太的意思新添了很多的景致,林老太太这才消停了。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一定是一个杂乱无章的院子,然而五个月后,林府上下老幼整齐的出现在福禄园门口准备一饱眼福时,都在心里感慨自己猜错了。老太太的固执自有她的道理。

福禄园东边是个鲤鱼池子,养着肥肥壮壮的锦鲤,老太太偶尔也会把这里当成放生池;西边是一条小道,两边种着长青,冬柏,尽头是一株合欢,南面墙角整齐的排着各色花枝,盛夏开花时节,一簇一簇很是好看,来人迎着大门就能闻到馝馞芳香。

卿一和林笑仪走近一刻钟,就看到林幕仪身边的玉敦正站在福禄园大门口朝她们笑。

“三小姐,表小姐,老太太屋里正热闹着呢,我们小姐让我去寻你们,说:今日是五少爷的戏。”

玉敦使劲忍住笑,却终究没能忍住,捂嘴背着二人笑开了,察觉到不对,赶紧敛声站住不动了。

平日里她随着林慕仪和卿一一起,说说笑笑的习惯了,竟忘了今日林笑仪也在场。

卿一微微朝里望了望,耳边是四太太尚氏的声音。她努力竖起耳朵,也未能听出所以然来,和林笑仪交换了一个眼神,踌躇着该进去还是等一等。

“老太太屋里都有哪些在?”林笑仪低声问道。

“回表小姐,大太太,四太太,大少爷,五少爷,大奶奶,还有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都在。”

玉敦扳着手指挨个的说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林笑仪理了理发鬓抬脚欲进去,卿一改由扶着林笑仪的手腕,往御寿堂方向走去。

林老太太屋里的春晓出来迎了迎,春蕾则返身去禀了老太太,随后撩起帘子传道:“老祖宗请三小姐,表小姐。”

卿一和林笑仪并肩进了御寿堂。

大太太冯氏坐在左边,紧挨着的是四太太尚氏,再下来是大少爷林邵莫,大奶奶秦氏则站在大太太身后服侍着。四小姐林淑仪,五小姐林秀仪,六小姐林慕仪几个都堆在老太太身后,那样子似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想笑又不能出声,忍得快要抽筋,林慕仪的双肩已经在微微抽动了。

而正主林邵予,则站在正厅中央,一脸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气。

气氛并不像四太太脸上的肃穆,反倒是轻松可爱的。

卿一暗自留心,随林笑仪一起恭敬的给林老太太行了礼,复又侧身拜了一边的冯氏和尚氏。

“嫂嫂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我想着要给未出世的侄子做两件小衣,可总是时间不赶巧。”

林笑仪朝秦氏道。秦氏上个月才诊出喜脉。

“有劳妹妹了。”秦氏的脸色不是很好,林笑仪似乎没有看到,笑着走过去和她说起今早看到的衣服小样。

“你们俩怎么凑到了一起,卿丫头今天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林老太太示意二人不必多礼。

“回姑祖母,昨天听阿圃说,花房里的栀子开了,看着颜色也很是剔透,闻着也是极香的。上午采了几朵准备给您养在屋里的,可是今儿个日头大,还没到福禄园花就有些焉巴了,司苗正重新去摘了,一会就拿过来。”卿一轻声回道,那声音听起来如夏日里尝了一口井水里的西瓜,让人格外舒心。

她抬眼看向林老太太,恭敬的又行了一礼。

“祖母,您瞧我头上这花,就是上午这丫头摘的,我见着开得这么好,扔了怪可惜的,就拿来戴了。您可不许舍不得。”林笑仪走上前去,淘气的往林老太太身边挤。

“这两个鬼灵精,赖着我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林老太太哈哈笑起来。

卿一随即也低头应景的笑了。

看这情景,尚氏到口的话又吞回了肚里,她只是忍不住的把眼神朝林邵予瞪过去。林邵予并不看尚氏,见势屈膝往老太太跟前一跪,朗声说道:“请老祖宗给孙儿做主,与其蒙头一阵乱选,不如给孙儿请尊菩萨回来给我供着,我还能每日上香求个风调雨顺。”

满室噤声。

“哈哈……”林慕仪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声笑起来。

林秀仪和林淑仪,一个抿着帕子,一个则背过身去,肩膀轻轻抽起来。

尚氏脸一阵白,大太太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她扭头望着身后的秦氏,眼神里的愤慨几乎要蹦出来了。

卿一听到这里也大致明白林邵予的意思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卿一心里飘过一阵无力。

她拿帕子悟在耳边,低头佯装擦拭着耳后的薄汗,微侧着头看向林笑仪,怎么一个二个都是这副贞烈的性子?

“你且起来吧。”林老太太轻轻叹一口气,搭着林笑仪的手站起身来问道:“当着你母亲,还有你大娘,大哥的面,我要问一句准话。你是想一世不娶呢,还是想要自己挑喜欢的?你已经十六了。”言罢她歉意的看向大太太和秦氏,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秦氏站着没有动,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微垂着眼睑眼观鼻,鼻观心。冯氏见她这副模样,心知说什么都已是多余。她怎么会摊了这么件事呢?亏她之前还前前后后的忙个不停,来回的传话。

这么想着,眼前的尚氏和林邵予就变得格外的让她难受。

“祖母,秦家的这位小姐很好,只是我以为结发之妻,一定是孙儿愿与之偕老之人。素未谋面却已经在谈嫁论娶,孙儿虽然知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可违,但委实不愿苟同。”

林邵予对着林老太太,扑通一声跪下了,磕了一个响头,又转身面向尚氏和冯氏,弯腰磕了下去,低声道了一句“母亲,大娘,对不住”,站起来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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