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岛主。”少年漠然回答,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我已派惊秋去将她抱上十八层,既行生字辈,又是那一辈最年长的,便叫做长生吧。”
“长生……”楼既翕笑了一下,点头,别开眼没有看岛主,并不见多么高兴的神采。
从第十九层下来,本该是下到至十八层,修建的时候却令建造了一条直接到第十七层的长廊,两个少年走在其中,出去有序的脚步声,依旧也是沉默。
“楼长生……”快要走出长廊的时候,楼既翕嗤笑一声,森然道:“我的女儿,凭什么送给他长生。”
本该是怒吼出的声音,却被楼既具迅速捂住他嘴巴的手压住,皱眉道:“三十年前族中有人从十八层偷出族姬,是你领兵追击,将他一路穷追猛打杀到西海之外。怎么,轮到你自己了,心有不忍了?笑话。”
“哎呀!”脚步匆匆的惊秋,忽然驻步,低头看着怀中刚出生不过半刻的女婴,黛眉轻蹙,身子一颤便要失手将女婴摔到地上。然而身侧的侍女动作比她更快,在她刚刚出现异样的时候,便抢先接过了这个婴儿,沿着陡峭的栈道,直接登上第十八层。
“嗯……”地叹息声,惊秋闭了闭眼转身走出白塔。
“在哪里?”美貌的女子双目在无垠岛的四方搜寻,日出的光芒散落在她的脸上,香腮似镀上一层银光,熠熠生辉的美丽刺得无人直视,好像鱼鳞一般的闪耀,惊秋眼神焦灼,紧紧的咬着唇,心里忽然想到重明鸟来时的方向。不知何处,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一定是从玉屏山那方来的。
在她拔足奔跑的时候,身后的白塔上突然传来孩子的哭泣声。惊秋没有时间回头打量,而是以一种普通人做不到的速度,飞快而迅捷的跑到海边。她耐着性子一遍一遍的搜寻沙滩上有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在一无所获之后,她颓然的坐在礁石上。
在哪里?他既然回来,会去哪里?棠棣,你去哪里了?
一阵飓风吹起她的长发,惊秋讶异地举目,看着一只只白色的灵鸟展翅飞过。她深吸了一口气,蓦然下定决心闭上眼睛,跳下礁石。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向来身手灵敏矫捷的惊秋却被一颗坚硬的东西崴伤了脚。
她在感觉到硬物的时候就紧急收力,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寻常的贝壳海螺一踩就烂了,唯独脚下这一颗,特立独行。脚底一阵钻心的剧痛,她拾起那颗海螺,正准备将它掷在崖壁上狠狠的砸碎,却隐约听见微弱的呼吸声。
惊秋一怔,将海螺放近耳边,有序而微弱的呼吸声清晰的传了出来。
惊秋来不及多考虑,便将海螺收入袖中。
因为这枚奇特的海螺,她暂时放下了心事,返回白塔的时候,经过第十八层,隔着繁华的墙壁,里面鸦雀无声。
夜色已经降临,白塔之下漆黑一片,整座无垠岛在日落之后便有序地进入了梦乡,唯独白塔之上第十九层,仍是灯火通明。惊秋转了个弯,从不起眼的屏风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力求不引起一点关注。
“惊夫人,何以晚归?”仿佛能感受到惊秋心底的不安,一直沉默饮酒的楼既翕在她刚落座便出言刁难。
“我经过海边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惊秋叹了口气,感觉到摊开的掌心中静卧的海螺里,呼吸声又急促了几分,向着高位之上的紫衣岛主道:“岛主,您见多识广,可见过这样的海螺?”
“不是他。”沉默片刻,岛主忽然回答了三个字,顿了顿,再度说道:“也不是贝中精灵。”
“呵……”惊秋无声地笑了起来,郁郁寡欢地欲将海螺收回袖中,神色落寞,也不知道是因为前一句还是后一句。温柔道:“我捡来的,原是个废物。”
说罢,便要将那颗海螺随手扔弃,却见紫衣岛主抬手示意她勿急,举杯道:“今日是惊秋七十寿辰,我看着她从垂髫直至芳华,见她这样懂事乖巧,每每多生喜爱。虽是生辰,却还未备上贺礼,你既然喜欢这海螺,来人……”
他唤来仆人,命他们端来一个干净的酒杯,和一把吹毛立断的小巧匕首,将海螺放进酒杯中,又划破自己的食指,滴了三滴血在杯中,笑道:“他日棠棣亡魂归来,便以此物聚其魂魄,也能再伴你个三五十载。”
他的一番举动惊煞了满座,皆是用一种很同情却又夹杂着落井下石的目光瞧着惊秋,这位在岛主身边陪伴了整整五十余年的美人,也终于也失宠了。在无垠岛上,失去岛主的庇护,却不是泪锁长门,而是容颜衰败,垂暮老去。
惊秋四处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起身为自己求情,虽然早也知道这里人人皆是自顾不暇,但多少看着楼既具的时候,还是有几分伤痛的。她起身,丝毫瞧不出已经整整七十岁的模样,依旧不过二八芳华,风姿绰约的弯腰谢恩,将带着猩红血迹的海螺放回袖中,乖巧听话的道:“惊秋,谢岛主恩泽,惊秋代楼棠棣谢岛主恩泽。”
“你们知道为什么只有惊秋能在我身边呆上这么多年吗?”紫衣岛主端起酒杯,阴冷的眼风扫过在座诸人,“不是因为惊秋比你们聪慧,而是她懂事。”
“无垠岛上不需要聪明的人,思虑太多,反而容易早亡。”酒杯放回桌案上,他起身离席。
惊秋没有动,呆在自己的位置上。
“呀,我都忘了,还未祝惊夫人万寿无疆,千秋百岁呢。”楼既翕捧着酒杯上前,状似无意的打量了一下那颗海螺,叹了口气,忽然对也坐在原地的楼既具道:“大哥,怎么还不来向夫人祝酒。我们这些外人敬的酒,夫人是瞧不上的,也唯有你这宝贝儿子送的酒,能喝上一口。”
然而,他这样的一番话,却将惊秋激怒,将就手中的酒杯浇到楼既翕的脸上,斥骂道:“你也只有来我这甩点脸色,呵,你别忘了,长生还在我手里。”
幸亏楼既具上前得及时,一把拉住楼既翕,才没让惊秋受拳脚之苦,然而,宴中三人却无人感觉到无边的痛苦,楼既具取下楼既翕手中的酒杯,对惊秋道:“我带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