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她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睛里却已经盈满泪水,“你这是何意?”
他弯腰欲从女谷主的脖子上取下钥匙,却被女谷主避开了,她看着他,眼睛里难以掩饰的痛苦。
“还是给我吧。你留着它又有何用?”
“夫君,你要离我而去,也可。但是七宿梦还草万不可带走。”她的这句话已尽凄厉,似乎是思索许久才下定了决心,仰头望着沈亲之道:“我自小辨识千草,怎么会不知道迷魂草。夫君,用我种出来的草,对付我,你怎会变笨了?”
“雪鸦……”有些无可奈何的,他伸手抚了抚她如瀑如墨的长发,苦叹道:“迷魂散只是其一,你上个月告诉我,七宿梦还草可能要成熟了,我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我为它而来,又怎会大意疏漏。”
“可你说过,你是为我而来的!”她蓦地起身尖叫了起来,语中极尽凄厉。然而,力气却像是被横空抽离,她又重重的跌坐会椅子上。
他伸手从她脖子上取下柜子的钥匙,将白玉砌雪盒从中抱出,便不再看她,带着行囊走出了竹楼。
“沈亲之,你若真这样走了。”蓦然,听到她在竹屋内低泣道:“你便永远也得不到你想到的七宿梦还草。”
她并无动弹的力气,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东西的控制。
沈亲之在竹屋外站定了脚步,回头看着竹屋内背对着他孤坐的红衣女子。蓦地,他重重的闭上眼,吸了一口冷气,道:“和离书在书房的抽屉里,雪鸦……你——好自珍重。”
她眼中有泪珠跌落,大叫道:“沈亲之,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那时,深意谷的夜空开始飘扬着鹅毛大雪,她的夫君从雪中走来,又自雪中远去。
自此天涯参商,再不相见。
第一个梦境,自雪中开始,又在雪中戛然而止。
女谷主放下手中的木筷子,趴在桌子上放生痛哭。肩背怂动,颤抖不止。
小花伸手想拍拍她的背,却无能为力,飘回及时退上房梁上的昔耶身边,感叹道:“倒看不出沈亲之是这样追名逐利,心机深重的男子。”
女谷主哭泣的身影让小花觉得心酸,联想到他日昔耶可能会娶别的女子,不免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叹了口气,静静的望着女谷主。
思南城乃是西郡的第一首府,西郡郡守府便落户在此城中。
思南城中官道上,数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蹄惊起客栈中打盹的店小二,女谷主的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嗒嗒的响起。
店小二抬头望去,“客官怎么起得这么早?”
然而,未等到女谷主回答,却有马蹄驻足,重重拍门声传来。店小二连忙上前去打开门。一拥而进的是一群官兵,风尘仆仆、又饥又渴的模样。
女谷主愣了一下,朝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而去,自行倒了茶水。
那群官兵一进来,便向店小二要吃要喝,应着面孔微生,谈吐也不似西郡人,倒像是从长安来的。女谷主不免多打量了几眼,正出神的时候,身旁有一人落座,女谷主抬眼,便看到面无表情的男子。
“你我相识也有数日,还不知道公子的名讳。”
“昔耶。”
“深意谷谷主雪鸦。”她点了点头,笑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想必也早知道我的身份了。”
她低下头,吹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外间落了一夜的雪,从半开的窗户望去,天地皆是一色。这是她第一次在深意谷以外的地方看雪,很快,女谷主的注意力就被那几个后进来的几个官差打断了。他们穿着厚重的大氅,两人一组抬着巨大的箱子,前后共有两口箱子。那箱子是用很普通的红漆木做的,只是木箱子上贴着封条,箱身上刻着郡守府敕造五个字。
女谷主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开始不着痕迹的观察那些官差。他们人数众多,几乎将这间不小的茶馆塞满。
此时一边用着早点,一边烤着火,从长安而来,那里应该还没有这么快落雪,所以不适应西郡的天气,应该是对的。
女谷主招来店小二,要了一坛烧刀子,店小二愣了一下,见女子的神色坚持,便去酒窖中抱了一坛子酒过来。
女谷主揭开了酒封,闻了闻味道,将那坛子散发出浓浓酒香的烧刀子递还给店小二,笑道:“那几位官爷赶路辛苦,这坛子酒是我送他们的。”她的声音带着冷意,那些个官差有听见她的话的,不免转身打量,见是个二八芳龄的姑娘,便没有往心里去。
女谷主也没有在看他们,而是麻烦店小二将她的马喂饱,方好赶路。
那厢官差们接过美酒,对女谷主道了谢,便开始分酒,酒过三巡,话也多了起来,起初只是抱怨西郡荒蛮,天气无常,这才刚入秋不久,居然就和元州一样落起了大雪。
都说西郡四季如春,哪知道是这番鬼天气。
女谷主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般接口道:“西郡本就是四季如春,可惜思南城生在西郡,却与沧州相似。”
那些官差自然是听不见这一句叹息般的轻微之语,渐渐的将话头带向了这趟麻烦的差事,抱怨自己时运不济,上头的大人在长安春风得意,他们却日夜兼程跑到这穷乡僻壤还抄一个郡守的家。
“若说这沈郡守名不见经传,但是他那老子可是个人物!”
女谷主杯中的茶水泛起涟漪,她的眼底有紧张的神色,另一只手掌心全是湿热的寒意。
“这我倒是听说过,章帝还在位的时候,最喜欢的可是沈夫人。老子当年还在长安宫里做守备,曾远远地见过沈夫人一眼。那个真是天仙下凡啊!”
她的手指紧紧的扣在一起,神色似是无意于他们的话题,但是身姿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有沈夫人那样倾国倾城的妹妹,一母同胞的沈觉也是龙章凤姿般的人物。可惜了,被大将军当街斩杀。”
“若说这沈家就这个独苗了,如今也死了,这般谪仙的人物,如今还在东城门上挂着,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