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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在秋天,告别父亲

在秋天,成排的稻浪压过山湾那一片片麦地时,天空中飘满了深深的稻香味。是那么沁人心脾,又让人如此感动。

在秋天,我离开了这片熟悉的土地,也离开了父亲深沉的视线,为了一个远行的梦,含着泪去了远方。

我走的那天,天空中下着雨,下的那么真,下的那么任性。多么像一个失恋的女孩!

我走的那天是父亲来送我的。我本打算不让他来,可他那天还是来了,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只好接受,毕竟这是父亲第一次来送我,第一次还要送的那么遥远,那么思念。注定了父亲这一生总会有那么一次是为了送儿子来到车站,来到站台凝望!

并不是我讨厌父亲来送我,而是,我真的不忍心看见他挤在人群中隐藏不住的忧伤。看到他从未掉泪的坚强,转过身,泪如雨下。

在这之前,我对父亲总是有些误解。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它真的在我心里一直存在着,难道上天就故意安排了那么一天来解释,而那一天却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天。不光打开了我高考后深藏在心底的揪结,也让我倍加珍惜今生与父亲的相遇。

2011年的夏天,是我这一生最难熬的夏天,因为在这个夏天,有人哭泣,有人欢乐,又有多少人空悲切?冥冥之中,我却比悲更悲,比切更切。

那个夏天,我记得,我以胜利者的口吻对自己说,我成功了,我没有在这场激烈的竞争中幸福地晕倒。可是我真的成功了吗?我也不止一次地自问,如果我真的成功了,那为何我胜利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忧郁呢?虽然人人都说重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至少我记得,我曾经努力过。可是,生活中,现实却告诉我,我们更注重结果,就像高考一样,无论你用怎样的方式去考试,能上大学,人们都说你是个好学生,平时学习再好,高考没考好,人们对你的归结是平时做戏,没有学好!所以没有人会听你的解释,所以你的解释情理之中显得多余,我们也只好将痛苦独自吞下,因为没有人会分享你这份迟来的不幸!但是,我们一味地责备这个世界不理解我们的时候是否回想过,我们真的努力过吗?是的,我承认我没有努力过,没有努力过,又怎么能看到一棵从未开花的果树在秋天结出硕大的果实呢?为此,我没有怨言,那你呢?

每天回想到这些,在夜里,我都是那么的倔强,迟迟不肯入睡,还好,在乡下,空气很好,夜晚还可以坐在屋顶上看月亮爬上山丫来!结果往往是月瘦,人比月更瘦!

白天,对于很多人而言,是个工作的日子,而对于我来说,是为了给黑夜以痛吻蓄势,待发!

足不出户,是对我那段生活最好的诠释,我不是害怕路太长,长了我的足迹,而是害怕足迹带我见到父老乡亲,害怕他们真诚地询问我高考考了多少?害怕说出来伤了父亲的脸,冷却了父老的心。

更害怕自己的泪水散落在父老乡亲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绝望。

生活中往往注定了有些人会成功,有些人会失败。成功的一些人骄傲地称同路人。冥冥中我们失败的一些人忧郁地伦落天涯人。既然我是属于失败的一派,就不得不去寻找这么一些失败的人,至少我知道,他一定存在,灯火斓珊,我也给她千百回眸。最终,我找到了那么一个人,花前月下,手抚一把琴,弹指间音符飞舞,浪漫无比,琴声却如此哀伤,结果是我找到了比心跳更痛的月,比琴声更疼的人。

大妈说在我高考之前父亲早已经放弃了我,我能读完高中全靠母亲一个人永恒的坚持。因为这件事情听说母亲还和父亲吵了一大架,母亲说把房子买了都要供我读书。听到这里,那一刻,我得到了像日出一样的感动,却又比一个久久望着孤月的人更悲哀。悲喜交织,结果往往是更痛。

我恨父亲,恨他没有本事,恨他早早地放弃了我,恨他没有深厚的文化,恨他不懂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却又反对我用道理阐述知识存在的意义。

回想想,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他要回答我一万个为什么呢?这只能说明他恨铁不成钢,一时说的气话,更折射出我作为一个活体生命存在着的悲哀。无论怎样,我毕竟看到的是他一如既往地为我付出,让我读完了一个完整的高中,由于我天生情感多愁,这种阴霾早已深植到我像玻璃一样脆弱的内心,至少。父亲伟大的形象在儿子心中大不如从前了。对于父亲的世界来说,这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一个普通的父亲,也许一生也就只有那么一次是属于做英雄的机会,而这一次只能做给儿子,因为只有儿子才会从心底对父亲说父亲是我心中永远最完美的英雄。

父亲的英雄形象会在我心中消失吗?

我把自己的手放在胸前,闭上双眼,感受自己的心跳,是不是还在正常的范围类跳动,如果在正常的范围类跳动,是不是该在上帝面前忏悔自己的无知?今生能与父亲相遇,我是那么的幸运。但愿上帝保佑,下辈子让我也做一回父亲,让父亲做一回儿子,给我一次回报父亲今生为我付出的辛酸与幸福吧。因为我知道,今生无论如何弥补父亲,都无法偿还他为我付出的三分之一了。虽然我知道每一个父亲的爱都是无私的,都不是为了要儿子偿还,才无私地付出,但是,年轻的我们又怎能遗忘父亲们的这份沉甸甸的爱呢?

昨天父亲大老远从城外的工地上跑来送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多么像夏末的一抹晚霞。不带半点娇羞,可是他幸福的表情又怎能掩藏得住心中跳动的疲惫与艰难呢?

父亲来的时候,我没有去接,那是因为我去取录取通知书了。当我从学校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早已到了,静静地睡在我的小床上。就连袜子也没有来得及脱去,打着沉重的呼噜声,电风扇不停地转着,都无法减轻父亲身上的热量,细细的汗水像珍珠一样渐渐流满了父亲苍老的面庞。几乎全身都湿透了,在甘肃的最南边,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可是意料之外的是这反而造就了父亲身体内蕴藏的如此多的热能源。

看着父亲被太阳嗮的红黑不分的面孔上,有一股隐隐的痛,直达心里。也有一种坚强的雄心。突然间就这么长大了,真的不想放弃纯真的孩子时代,就像我天天渴望成为一名童话诗人一样,拥有一颗像琥珀一样纯净的心灵。我却没有真正的理解童话诗人不只是生活在童话里,而且是生活在现实中,用一颗善良的心呵护这个世界,也不一定非得要停留在孩子的世界。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涂去一切的不幸,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是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我任性。”

别了,我的任性,别了,我的孩子时代,我终于长大了,但我还会幻想,幻想那个童话般的诗人,幻想美丽的诗歌从天而降,幻想世界没有黑暗,都是光明。

即使自己不情愿接受选择惋惜的现实,必竟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我还是长大了,我也只好接受,用坚毅的话告诉自己,男孩应该像树一样活着,不惋惜,不流泪,坦然面对生活。

我没有叫醒父亲,在这个烈火燃烧的季节,就让他安静地一会儿吧!或许,父亲能够舒适自由地休休憩的时间,也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吧!只恨时间太短暂,如瞬间般走过的春天,不带半点留恋。我放下通知书,关上门,准备走的时候,父亲却醒来了,他醒来后不是像四川卧龙的大熊猫一样舒展一个懒盹的腰板,是说了一句令人心酸的话,“这怎么就睡着了呢”。睡着了很正常,因为累了,你也不必怨恨自己,因为上帝创造了人类,人同时获得了最大的幸运就是获得了自由,你也是一个生命体,你也是自由的,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有这样的行为,为何父亲你睡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责备自己呢?因为一个字——爱。

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儿子,同时也给了世界。你就得失去自由,失去在夏末的黄昏里看云卷云舒。失去了在金秋九月的庭前看花开花落。你的动机只有一个,一切只为了儿子。仅仅这么简单。

我想父亲开始也不情愿睡的,只是后来不知怎么了就睡着了,对于父亲,就连睡觉的时间都如此紧张,我不知道,他有多少时间是可以用来消遣,我不知道,他除了工作的时间外,其余的就真的只剩下吃饭睡觉了吗?

我知道的仅仅只有两种理由使父亲说出那样的话,一种是,因为他习惯了某个特定的时间休息,特定的时间上工。所以睡觉都特别小心,害怕迟到了扣工资,挨老板批评,另一种就是父亲看着十几年长大的儿子明天就要走了,而且走的那么远,总有些不舍,相见的时间又是那么长,我想每一个父亲都会有同感。面对现实,却又无可奈何!倍加珍惜这最后仅留的一指间宽的时间,而这一指间宽的时间因为自己不小心地睡着了变得更加短暂。无论是那一种,都让我清晰地看到了父亲如山般雄伟的爱。父亲含辛茹苦的生活。

我给他打了一盆冷水,让他消解一下醒来后的困顿,然后带上门出去给他买饭了。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没有吃饭,他一直都这样,别人什么都可以忘记,就是不会忘记吃饭,他却刚刚相反,这也不得不让我更加熟悉他这个习惯。

当我返回来的时候,他在看通知书,我让他吃饭,他说他不饿,让我吃,我说我吃过了,他说等一会他吃,先让我放在桌子上。他让我出去买一只鸡,说待会回来炖上到晚上吃。在乡下,杀鸡是很有讲义的,除了祭祀神、祖先外,就是大好日子,家里来重要的客人才会杀鸡,但想吃也没有人阻扰。

我就依他的意思去买了一只不大的鸡,回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吃,那一盒米皮还是静静地躺着,像古罗马被碎尸的罪犯流着血的尸体,一块块等待着被鹰叼走,显的那么的可怜。

下午,才被刚刚上高中的弟弟放学回来吃了。他对自己总是那么抠门,节省了大半生,难道这短暂的后半生还要这么节省下去吗?

他的一生难道像一株燃烧的蜡烛一样,节省了太多的烛泪,只为多燃烧那么一刻钟吗?我有理由相信,他就是一株蜡烛,注定一生只为了儿子燃烧自己的蜡烛,燃烧到最后,从头到脚都是光亮的,只为了给夜行的儿子多一点光明,仅此而已。时间终留不住岁月的箫声,也停留不住运去的帆船。

整天,我都是在外忙碌,没有带父亲去外边走走,虽然这座小城对于父亲相当熟悉,几乎每一个大街小巷,都可能有过他的足迹。这里的一砖一瓦,可能很多都被他的手触摸过,怎么会不熟悉呢?

晚饭后,我们出去了,走在零星点点的霓虹闪烁的街道,父亲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卑微,又是那么朴实憨厚。

突然,有朋友打来电话要我去玩,说明天同学们都要各奔东西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大家聚聚。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几十年过后,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变得陌生。也会随着生活的变化像深秋的落叶,风一吹便散落各地。我也不好拒绝,毕竟高中三年同学,总是有些不忍分开,只好让父亲一个人去走走,在大家聚会的豪华包厢里,大家倾情谈吐,自由唱歌。各个都是文字飞扬,就连平时被我们称为冬瓜的小木都成了热锅里爆炒的大豆,不停地讲话。都成了道家大师,什么十年兄弟,永生不忘,只要你有事,我就是掉了小命也会肝脑涂地,就是你想上我的女人,我都给你。这么猥琐的话都说出来了。真是一个歌天真少年啊!可是,等待着他的又是怎样残酷的命运安排呢?

年少轻狂的我们在现实中总是会说出天真的话也不为过,生活中,的确存在你有事就是牺牲自己生命也会立马来到你身边的人,一生也会那么执着,那么爱你的人他就在我的身边,却常常被我忽略了,那就是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名字——父亲。

难道爱多了就是廉价的吗?

聚会还未结束,他们把吧台上的酒一杯一杯不停地往下灌,浓浓的烟草味淹没了整个包厢,显的那么悲凉,又是如此感人。

我连招呼也没打就偷偷走了,其实也不用打了,没有人会记得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喝醉了,因为我从不饮酒,所以喝的少,就成了唯一可以见证那个聚会的人,那一夜的表情了。

我知道父亲的心一定很失落,只剩下这么一点时间却给了昔日的同学,却没有留住终生的父亲。同学固然重要,但我们也不能忽略父亲吧!现实中太多的事情都无法选择的时候,我们是不是想想,那些能抵的上陪父亲的幸福吗?能抵的上父亲一个温存的微笑吗?

当我回归的时候,父亲早已睡着了,或许他已经等不住了,想要说的太多的话,只好留给黑夜,我把行李收拾好以后也睡了。这是十几年以来,第一次与父亲同床共眠。

多少年前的我,与父亲这样睡着,记忆早已模糊了。我想那时候一定还很小,父亲一个怀抱就可以把我整个人承载,如今我脚一伸却比父亲长了很多,儿子是一天比一天高了,父亲却一天比一天矮了。

那个夜晚我没有睡意,想上楼走走,又放弃了,我相信我真的流泪了,因为那个夜晚我想到了太多太多,父亲好像也没有睡着,他的身体在不停的微动,天气虽然很炎热,我的心却很凉,不是对别人,是对我自己。回想到小时候,父亲在半夜如何给盖被子的声音,我的脚痒了,父亲给我抓脚,如何教我起床尿尿,如今父亲再也不会了,不仅仅是我长大了,还有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我想这个夜晚也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儿子同床睡觉吧,以后生活中或许身边就会多一个人,悲哀的是那个人不是父亲,而是熟睡的女人。

时间终端的争鸣,将拉不断的情丝放在了黑夜,将阵阵的夜来香放在黑夜,黑夜久了终于迎来了黎明,也预示着我与父亲分别。

汽车的鸣笛是那么悲凉,带走了多少人的思念与难舍难分,也带远了我与父亲的距离,却更加使我与父亲的思念越来越浓,越来越近。

在明年的秋天,当稻秧成排地卧睡着的时候,我想父亲的笑容,一定比桃花还要灿烂。坐在我家房屋前的那个山头上,向那条回家的路边,不停地在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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