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大地一马平川,与山里的风光乃是南辕北辙。
宽阔的官道上,一骑慢慢悠悠前行,骑马的是个衣着落魄的游侠。且看他盘腿坐在瘦马背上,目光环顾沿途景色,眼神里尽是追忆。这便是从桃花镇回来的陆游,正在他身边,夏小满被逼着背上两大包行李,一路小跑跟在瘦马屁股后面。看他满头大汗,显然不适应这种高强度的“磨砺”。
刚开始的时候,夏小满还满心欣喜。谁曾想到了后来,脚下如同灌了铅,挪动一下都得费好大劲。这官道通往南川重镇北离城,南来北往的人皆得经由这条大路。所以夏小满与陆游的扮相,自然就成了人们眼中的杂耍一般。
甚至还有个外乡公子哥,从兜里掏出一枚铜钱就准备给夏小满递上去,不过愣是给同行的人给拉住了:“你找死啊,没看见骑马的是一个游侠!”这人恍然大悟,将铜钱收回来,无趣道:“这年头,游侠居然都有了小跟班。”
夏小满此刻心中一口闷气没出发泄,被施舍铜钱就罢了,咱本来就是桃花镇走出来的小乞儿;但瞧不起游侠,这可就太说不过去了。一人一马一剑,仗剑走天下的游侠,在他心中可是神圣的代名词。
陆游取出随身的酒壶,优哉游哉喝了一口,笑而不语。
“老大,我能不能歇一会儿?”
“行,我不歇,但我能不背着这两个破行李?”
无论他如何央求,陆游总是一副“我没听见”的表情。
“玉不琢不成器啊!”陆游侠一面抽打瘦兄的屁股,想让这瘦马跑快些。不过瘦兄好像格外喜欢夏小满,总是跑了一小段,估摸着小满该跑不动了,就原地踏步,气的陆游侠怎么打都不行,他只能就此作罢。
就这么跑跑停停的跑了两天,夏小满居然学会了逆来顺受。陆游瞧见他肌肤渐渐晒出了黑色,脾气也稳重些,言谈中这才温和一些。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客栈,客栈前旗杆“酒”字随风飘扬,老远就引人眼球。陆游好酒,一见到酒肆哪里还能顾上后面跟着个拖油瓶,双腿一夹马腹,足足用了二分的功力。这回由不得瘦兄,撒开步子就飞奔起来,虽然青天白日下不便进化到龙马的形态,但这速度仍是极快的,二里路就一眨眼的功夫。
夏小满是有苦说不出,从前做小乞儿的时候,哪里用的上这么拼命。往往是饿得不行了才出去找吃的,吃饱了就找个暖和地儿睡他一觉,颇有名士之流“不管春夏与秋冬”的风流。不过他心里明镜似的,陆游侠这么明着折腾他,其实是为了他好。若不是陆老大罩着他,恐怕刚才那伙儿马贼一不开心就把他分尸野外,更不用说南川那么多的恶人了。
“苏姨,小满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想起这个,夏小满脚下就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他扛着两个大包裹,居然也才前后脚的功夫就赶到了驿站。驿站中由茅草搭建的棚屋下,陆游早早差了小二将瘦兄拴在一边吃草,他自己则是叫了一壶酒一大桌子肉菜,一顿风卷残云。
夏小满也不跟他客气,自来熟坐下,开始大快朵颐。反正刚才从马贼那里打劫来的钱,就在他手里。
说来也奇怪,小满原来的身子,跑二里路不得喘半天。但这两天一路跑下来,不仅步子快了、快跑下来居然脸不红气不喘。陆游侠喝酒的档口,斜眼撇了撇这个捡的便宜徒弟,心里乐开了花:“娘的,真是一个好苗子啊。想当年老子二十岁的时候大闹南川的时候,都不敢跟瘦兄赛跑啊,看来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风餐露宿两三天,一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所以这顿饭吃的无比畅快。夏小满吃到最后实在撑得不行,喝了半壶酒这才作罢。晕晕乎乎之间,吹着凉爽的山风,居然有些醉意。不过胸前那个珠子,一直若有若无传来一丝丝温热,悄然将他这两天辛苦修行的疲惫和喝酒之后的恍惚悄然化解。
“呼···”
陆游酒足饭饱,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夏小满正在半醒半醉之间,忽觉客栈中人声鼎沸异常吵闹,一个激灵就醒了。
此刻小小的客栈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里面两个雅间都被占了。他闲来无事,就这么盯着人来人往。只见占着里面雅间的,天字号乃是两个极为美丽的女人。两个女人无论面容还是身段,皆是人间一绝,尤其是其中有个看起来持重,但实则骨子中一股调皮的味道蠢蠢欲动。她见到雏儿一般的夏小满有心戏弄他,朝他吐了吐粉舌拌了个鬼脸,让他满脸通红;另外一个地字号雅间也是两个人,一老一小都穿着同样白袍,一看就不是凡人,必定是修仙宗门的人不假。特别是那个老者,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外面草棚下的人则要复杂一些,有过路的商旅、零散的修士百余。外间人跑惯了江湖,吵闹的不行,明显不如雅间的那两拨人。看着这么大的客栈,夏小满心知离城池不远了。
一阵疾风吹来,将旗杆上的酒旗吹得飘荡。夏小满定睛看去,只见上面“龙门”二字龙飞凤舞。
原来这客栈叫做龙门客栈。
“老板,你看着药性也该发作了吧?”夏小满正在神游太虚,忽然一个奸诈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大惊道:“莫非这龙门客栈是个黑店!”
从前在桃花镇,那些出去见识过世面的人,总喜欢跟孩子们吹嘘自己在外面的见识,其中就有关于黑店的。小满起初不知道什么叫黑店,还以为黑店就是黑桌子黑板凳黑碗筷的脏兮兮客店,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黑店”就是谋财害命的店家。
不过这掌柜和伙计万万没想到,自家明明在后厨商量紧锣密鼓,居然有人在外间便能听得真切。
夏小满感受着从胸前传来的温暖,忽然明白了:“一定是这个珠子!”他轻轻抚摸着这珠子,不知何时才能与夜灵溪再会。
果然,热热闹闹的龙门客栈不一会儿便彻底安静下来。夏小满趴在桌子上微微睁开眼睛,只见方才还咋咋呼呼的人都东倒西歪躺在地上,都跟死了一样。此时从后厨方向传来金属撞击声,一个低沉的声音吩咐道:“快,赶紧把这些人的钱财都收了,人都剁了喂猪!”
“剁了喂猪!”
夏小满吓了一跳,心里骂道王八蛋。这店家也太黑心了,收了钱财还要将人赶尽杀绝了才算罢手。他正准备起来大闹龙门客栈,不料一双大手突然压在他的肩膀上,是陆游侠传音道:“别动,这里可不是施舍义气的地方!”
小满脾气立即就上来了,这么多条人命呢,怎么可以撒手不管!陆游侠知道他心地善良,再次传音道:“万不得已我会出手,先等等,看看这帮人什么来路。”夏小满这才安静下来,静待事态发展。
紧接着,二十余个身形彪悍的持刀大汉一窝蜂涌出来,站成两排。先前还无比面善的店家,此刻就像是换了皮囊一般,他脸色阴狠,吩咐道:“动作一定要快,客栈不要见血,我等下还要做生意。”
持刀大汉笑道:“刘掌柜的也太小心了,这神仙醉可是我们毒龙帮的独家药酒。喝了神仙醉,别说是普通路人,就是修仙宗门的宗主亲至,也得乖乖让我们兄弟扒光了衣服剔肉”。说完就开始搬地上的人,被神仙醉毒倒的人都被抬到后厨下面的地道。搜刮钱财和宰杀的操作原来都是在地下进行的。
夏小满恨的牙痒痒,他在桌子下狠狠踩了陆游一脚,骂道:“游而不侠,你算什么游侠!”
陆游侠只是用大手紧紧按着夏小满的肩膀,传音道:“急什么!”他笑道:“你以为就你厉害啊,这些晕倒客人中,至少有十个是假装的。”果真如陆游侠所言,那些被毒酒毒晕的人中,确实有十个人是装醉的。小满和游侠、再加上两个雅间里面那四位总共是六个,说明还有四个是毒龙帮自己人!
“这帮王八蛋!”
夏小满想明白这个,心里对于江湖险恶,算是有了一个最直观的认识。浑水摸鱼的那四人,如果不是陆游已经有了警惕。很可能在他们“见义勇为”之后就被这死人神不知鬼不觉盯上,接下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尔虞我诈,道义泯灭!
这是夏小满对于江湖的第一个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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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好水灵的女人啊!”
这帮匪徒发现了天字号雅间的两个女人,毒龙帮众瞬间沸腾了。只见他们极为猴急踹开雅间的木门,几个大汉几乎是直接将门撞破了,一边立即解开腰带,毛毛躁躁尚未脱了衣服就准备扑上去。
“我忍不了了!”
夏小满一声大喝,一掌拍在木桌上站了起来,骂道:“住手!”。
话说他这两日一直负重修行,不知不觉间力气增加了不少,况且胸前的珠子感受到他情绪激动,瞬间一股温热的能量沿着他的经脉冲向两个手掌,好好的木桌应声而裂!颇有侠士风范!
一时间木屑四溅。
“什么人!”偌大的龙门客栈,此刻除了毒龙帮自己人,就剩下夏小满一人站着。顿时二十多双猩红的眼睛看过来,夏小满但觉头皮发麻。他还没喊出声,顿时十八柄钢刀直直劈过来。
如果此刻以夏小满为中心画圆,十八柄钢刀就是从四面八方往圆的中心劈来。即便他以前反应不差,此刻感觉到自己被十八股强大的气息锁定了,脚步挪不动丝毫。
“完了,我死了!”
明明才一个刹那的功夫,钢刀已经从各个方向劈到他的脑门。
咣当当!
就在夏小满满头大汗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个懒散的声音道:“哟呵,跟大爷玩刀?”只见陆游侠从天而降,他只是一挥袖,顿时衣袖中一片白光呼啸而过。十八柄钢刀见了白光,就像是铁牛沉入大海,无影无踪。
等毒龙帮众反应过来,这才看见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左手一壶酒,右手一柄剑,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川游侠陆游。陆游自顾咂了口酒,骂道:“他娘的,到处都是废物,睡个觉都不痛快!”
“废物骂谁啊!”
凶恶大汉被奚落了,顿时还击道。
“自然是骂你们废物咯!”天字号中的两个女子忽然站起来,笑道。她们一脸戏谑,笑得极为妖娆。
这女子娇滴滴的嗔笑声之后,一个身段婀娜的美艳女子宛若一阵香风来到外面,抢下陆游侠的酒壶学着他放荡不羁的样子喝了一口,却被辣的两只眼睛泪眼汪汪让人心疼。她揶揄毒龙帮帮众道:“这位大叔骂你们是废物!”
这女子,正是刚才调皮调戏小满的那个。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堂堂神仙醉都奈何不了她,可见此女子绝非等闲之辈。这女子转身,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亲了怔怔的夏小满一口,在他耳边道:“想姐姐的话,来北离烟雨楼找我哦。”
两个女子踩着五彩彩练遁去,笑道:“妾身谢谢公子搭救。”
夏小满第一次被女子轻薄,脸上发烫的通红。
从来都是男人调戏女子,不过这事当真反过来,也并未见多少突兀。
只因那女子太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