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日,第71团团长派第3营营长黄序周带着一个同志混进敌营实地侦察。他们穿的军装同敌人的一模一样,他们装扮成敌人的伙夫肩挑水担,一边挑水一边问:你们是几营?团部在哪里?从这个营挑到那个营,水挑完了,天也黑了,要摸的情况也摸清了,便混出了敌营。他把侦察来的情况向团长作了详细汇报,并绘制了一张敌人兵力部署图交给团长。团长听完汇报,看罢简单的部署图后,说:不行,你还得进去,我问你,你知道敌人一共有多少支枪吗?
于是,他第二次混进敌营,设法搞清了敌人的枪支数量,还发现敌人的枪全是新的,判断敌人这个团可能是新近组建起来的。他及时返回团部向团长报告。
团长又要他再去侦察敌人警戒配置的情况,他第三次混进敌营,弄清敌人警戒配置情况,正准备返回时遇到了麻烦。敌营大门口都已堆满了沙包,敌人有了戒备,哨兵不准他出来。好在敌人部队里湖南兵多,黄序周是湖北人,口音差不多,他就靠着湖北口音,几经周折,终于混了出来。
经过三进敌营,他把敌第57团的兵力部署、武器装备及警戒配置等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根据侦察得来的情况,团长制定了具体的作战方案。决定由第2营负责歼灭驻匡庐中学之敌。第3营主攻天主堂大门,另派1个连的兵力从城外翻墙进入天主堂院内,前后夹击,协同歼敌。
第20军教导团的任务是歼灭驻扎在大校场营房的敌第9军第27师第79团。这个任务本不属教导团,是团长侯镜如在会上“争”来的。
7月30日,贺龙在军部召开团长以上军官会议,宣布起义决定之后,便给各团布置战斗任务。贺龙给第1、第2师的任务都分配完了,还没有提到教导团,侯镜如不禁有点发急。
他正想说话,贺龙已点到第3师第6团:“驻大校场营房的79团,由6团负责解决。傅团长,你们怎么样?”
“好。”坐在侯镜如身旁的第6团团长傅维钰连忙回答。
侯镜如看着傅维钰年轻而又略带紧张的脸孔,想道:第6团是新组建的部队,一色的新兵,从未经过战斗锻炼,而面对的第79团又是敌人的主力团,如果搞不好,会影响整个起义计划的。
于是他站起来说:“报告总指挥,这个任务交给教导团行吗?”
他这样说,是出于对自己团队的充分信赖。教导团的学生有一部分是原第20军的下级军官,一部分是由侯镜如从武汉保安总队带过去的,都是些有战斗经验的老战士。除此以外的学生多是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员和“马日事变”后湖南、湖北各地逃往汉口的党团员农运骨干,这些人政治觉悟高,革命斗志旺盛。
贺龙望着侯镜如,问道:“有把握吗?”
“有!”他肯定地回答。
“好,就交给你们。不过你要注意,一定要用突然袭击的打法,一下子收拾掉他们。”贺龙看了第6团团长傅维钰一眼,又对他们两人说:“6团任务改为警戒。现在你们两个团马上换防。”
任务变更以后,部队开始换防。教导团移驻第6团原来的驻地大校场营房。进营房之前,全团2000多人黑压压地坐在大校场操场上,一个个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大家紧抱着枪,在纵情高唱《国际歌》和《少年先锋队之歌》。
为了保守秘密,侯镜如竭力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心情,他走到队前,简单地讲了讲换防后的注意事项,特别强调说:“上面对我们教导团的训练很重视,军长可能亲自来看我们,检查我们的训练成绩;也可能夜里来。要是军长来了,我们就要夜间紧急集合,希望同志们注意,可不要给全团丢脸。”
接着,他给4个总队分配营房。这营房在敌第79团营房的北边,与第79团的营房只隔一道一人多高的矮墙,战斗开始只要翻过墙去,便可直捣敌窝。
讲完话,各总队的大队长将部队带入营房,整理内务,侯镜如和参谋长周邦采则带着各总队长前去“拜会”敌第79团的朱团长。
朱团长外号叫朱胡子,是朱培德的嫡系军官。40多岁,胖胖的,蓄着老长的一把络腮胡子。大概因为羡慕第20军的声威吧,对来访客人的接待还挺热情。一见面,就客客气气地说:“嘿,你们都这么年轻,真是英雄出在少年!”
这话倒不假,教导团的总队长们大都是黄埔一期的,有两个是党员,都不过20岁,年轻气盛,再加上一身利索的穿戴:一色灰布短裤,打着软绑腿,头戴软帽,比他们这些老军阀自然要精神得多。
不过,侯镜如还是故意恭维了他几句:“我们是晚辈;哪有朱团长见多识广,难得有这么个同院驻防的机会,特地来讨教讨教!”
接着便问起他这个团的情形,并且借口熟悉地形、增长见识,要求朱团长带着他们到营房里外去参观一下。
这个老家伙着实昏聩,高帽子一戴,便不知怎么是好了,满口答应:“好,好好!”就高高兴兴地介绍起他这个团的情况,有多少人,装备怎么样,有什么重火器,各营连驻地是怎样配置的……介绍得又具体又详尽,连每个士兵有多少子弹都说了。侯镜如等听了,不由得心里暗笑:等我们的枪一响,你就该对这种过分的热情后悔了。
接着,朱胡子又领着他们在营房内外参观了一圈,这是一幢很大的青砖瓦房,敌第79团全都驻在这幢房子里,房子被一圈一人多高的矮墙围着,墙外有一道一人多深的干沟。营房北面,就是教导团驻的那幢营房,两个营房的门都向西边的大校场开着,中间只隔一道矮墙。一旦进攻发起,只要越过墙,冲进房门,敌人便是“瓮中之鳖”了。教导团的指挥员们仔细地察看着这一切,默默记在心里。
当走到围墙边的时候,看到墙有几处坍塌,侯镜如忽然心里一动,忙装着关心地问:“朱团长,这些地方豁着,会不会跑兵?”
朱胡子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捋着胡子说:“不要紧,晚上有警戒。”
侯镜如连忙点头,装作无心地告诉第3总队长冷相佑:“看见了没有?这里放了警戒了。”
这样看了约摸一个多小时,当他们“辞别”了朱胡子,走出敌营大门的时候,一个具体的战斗方案便悄然拟成了。
当晚9点多钟,侯镜如召集全团大队长以上的干部,宣布了起义的命令。一听说马上要起义,个个眉飞色舞。几个总队长也明白了刚才到敌营“拜访”的意义。冷相佑一拍大腿跳起来说:“刚才我还嫌参观的时间太长了,早告诉我们要起义,我们看得还要仔细些哩。”
“朱胡子向我们报告的情况已经够用了。”周邦采开玩笑地说。接着,侯镜如宣布了全团的行动部署:第1总队提前行动,沿大校场外的一条沟秘密运动到敌营西边正门前隐蔽,负责攻击营门;第3总队担任迂回,沿墙外的护沟进至敌人的东南方,在白天看到的几处缺口附近隐蔽,听到信号后,干掉敌人的警戒,冲进敌营;第2总队以一部兵力作预备队,其余每人拿一条长凳子,隐蔽在敌我之间的那道矮墙下面,待正面与侧后行动起来以后,将凳子一放,越过墙去从北边进攻敌营房;第4总队全是徒手学生,他们的任务是先在墙内呐喊助威,待主力部队攻入敌营后,跟上去收缴敌人的武器。
部署完毕,他又详细交待了起义时间、标志和一些注意事项,最后嘱咐大家:行动计划先不要向下传达,只告诉学生们睡醒点就行了。
各总队长分头布置去了,团长侯镜如和参谋长周邦采又回想了一下整个战斗计划的每一个细节。一切都很周到,实在没有什么了,但却谁也不敢入睡。
第20军第1师的任务是攻占敌第5方面军总指挥部。敌总指挥部与第20军指挥部只有一街之隔,相距不到200米,里面驻有一个警备团,是朱培德的精锐之师。奉命歼灭该敌的第1团和第2团,就驻扎在中华旅社和附近一带。
第20军第2师第4团的任务是占领牛行车站,并向牛行车站以北警戒。牛行车站位于南昌城北,是九江到南昌的铁路终点站。牛行和南昌市区隔着滚滚的赣江,来往全靠渡船。当时车站守敌兵力很少,仅有第3军一支20多人的巡防队和一个仅有几支枪的税务所。但这里是南昌水陆交通的枢纽,是南昌与外界连结的咽喉。所以,贺龙把第2师第4团一个整团部署在这里。
团长贺文选受领任务后,给各营区分了战斗任务:第1营向赣江下游警戒;第2营在轮渡码头向城里和上游警戒,同时负责消灭巡防队和税务所的敌人;第3营沿铁路线向德安、九江方向警戒,并负责消灭一部分路警。最后,贺文选强调说:“周围都是自己的工人弟兄,行动时不要乱打枪,注意战斗纪律。”
牛行车站的敌人见第20军的部队驻在车站,心里早有几分畏怯。第2营第6连正好驻在敌巡防队的隔壁,在一个院子里煮饭。士兵们和他们闲扯时,发现他们都是贵州老乡。这样,第6连的官兵进出营房,他们的哨兵从不问口令。巡防队的枪支放在哪里,谁睡在什么地方,人数、住房、道路等,大家都很清楚。
天黑之后,各营按自己的任务,沿赣江向上游和下游方向、沿铁路向九江方向疏开,其中第2营的第5、第6连担负消灭敌巡防队的任务,他们隐蔽地埋伏在巡防队营房附近,静静地等待城里统一的信号。
第3军军官教育团的一个学员营队,根据朱德的部署,在起义前几天即已连续两次“打野外”,并进行了几次夜间紧急集合,练习传口令和识别记号等。学员们虽然不知道即将爆发武装起义,但实际上已经在为起义作准备。
在部队紧张备战的同时,中共江西地方党组织和各革命群众团体也在积极活动。在7月31日下午,中共江西省委在盐义仓的女子师范召集了党的活动分子大会。会上由省委书记汪泽楷简要传达了中共中央将在南昌举行起义的决定,并要大家慎重地向国民党左派和革命群众进行宣传解释工作,使他们明确这次起义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当时并未说明具体日期,但要求大家做好一切准备。省委宣传部长宛希俨也讲了话,动员和号召党团员、工人纠察队、农民自卫军、学生联合会和妇女联合会组织革命群众配合武装起义。起义前夕,省委也采取了应变措施,将党的机关转移到新的地点,清理了重要文件和档案,各机关负责人也做好了遣散工作人员的准备,一旦必要,即可迅速转入地下。
江西省立女子师范学校礼堂
学生联合会组织青年学生积极赶制标语,并把原来保存的枪支取出擦好,准备参加战斗。他们还和妇女联合会一起组织了巡逻队,担负起在德胜门、永和门、顺化门、进贤门等城头的巡防和联络任务,控制了南昌通往城外的要道。
为了不惊扰群众,起义部队在战前已多次向驻地群众打招呼,要他们多加小心,夜间发生事情不必惊慌,并暗示惯于夏夜露宿街头的市民们搬回屋内休息。
31日晚,谭平山找到国民党江西省党部常务委员兼任南昌《民国日报》社社长邓鹤鸣,要求他当晚不要离开,随时发排所送文稿、宣言、布告,等等。
就在这个晚上,起义的一切准备工作基本就绪。
周恩来正在“炮兵营”密切地注视着局势的发展,贺龙、刘伯承正在第20军指挥部观察敌情,叶挺在第24师司令部准备指挥即将开始的激战。
此时,驻在城内的敌第3、第6、第9军各部及第5方面军总指挥部、省政府、卫戍司令部等首脑机关,全部处于起义军的严密监视之下,市区各主要街道,都有起义军的步哨和游动哨。整个南昌实际上已处在起义军的控制之中。
§§§第五节觥筹交错的“特殊战斗”
就在起义部队加紧进行起义准备时,朱德执行了一项特殊任务。
7月31日午后,朱德根据前敌委员会的指示,利用自己与滇军的“旧谊”,以军官教育团团长的身份,“敬请”第3军第23团团长卢泽明、第24团团长肖曰文和蒋学文等两名副团长到嘉宾楼“薄宴”——一桌鱼翅席。
午后2时,朱德脱下军装,换上夏布长衫,带着贴身警卫员前来做东,卢泽明、肖曰文、蒋学文等四名客人也准时到达。寒暄以后,宾主入座,猜拳行令。
觥筹交错,酒兴正浓时,主人又提出到南昌市一名妓家中玩麻将,四人欣然同意,即驱车前往大士院32号。
朱德抓住这个空隙,先赶到设在西大街中华圣公会的第20军指挥部,与贺龙通报情况、商量对策,随后也来到大士院32号作陪。
朱德指示警卫员刘刚,要阻止一切外来客人进入大士院32号。把卢、肖二团长的警卫员支走,还让自己的另一警卫员陈玉昆一同离去,但暗中嘱咐陈玉昆晚9时前再来大士院32号。朱德还吩咐刘刚见机移去卢泽明、肖曰文等人的自卫武器。
大士院32号
在朱德的巧妙安排下,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大士院32号厅堂内人声嬉笑,方桌上“竹战”⑤入迷。
约莫夜间11时,贺龙派人送来起义的特别口令“河山统一”,朱德不露声色地收下,并暗示警卫员作好战斗准备。不久,贺龙派来一班全副武装的战士,很“有礼貌”地把这四位客人“请走”了。
在战斗打响之前,敌人的几个团就已失去了4名指挥官,战斗中,群龙无首,一片混乱,为起义部队迅速歼灭敌人创造了条件。
§§§第六节我军历史上第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战前的南昌城,气氛越来越紧张。起义的准备工作虽然是秘密进行的,但是,早就以“共产党军”著称的贺龙、叶挺所部突然开进南昌,而第20军东征讨蒋的计划,并没有进驻南昌的安排,且贺、叶两部进入南昌后,调动频繁,在“分共”高潮时期发生的这些非常现象,不能不引起敌方的严重关注。
虽然敌军还没有确切地掌握即将发生起义的情报,但一些部队已不同程度地采取了预防性戒备措施。
敌第3军第8师第24团,在7月31日傍晚即接到上级通知,谓城内部队活动频繁,要加强戒备,以防发生意外。
敌第9军第27师第79团团长,在31日夜间听说第20军教导团有所动作时,曾派出副官探听消息。
敌第6军第19师第57团于31日黄昏即在驻地天主堂大门口堆满沙包,构筑了临时工事,严格盘查出入人员。
就在起义即将举行之际,突然发生了一个意外的事件。第20军第1师第1团第3营副营长赵福生,于7月31日晚叛变投敌,把起义计划告诉了朱培德部的一个团长。
贺龙获悉这一情况,立即报告前敌委员会。为避免被动,赢得主动,前敌委员会果断地决定,将原定8月1日凌晨4时起义的时间提前到2时,并规定以第20军指挥部吹响冲锋号为发动起义的信号。
当敌人通过叛徒得到起义的确切情报后,迅速部署进一步加强戒备,但是,起义毕竟已经迫在眉睫,敌人无论如何戒备都无济于事。
起义的时间虽因出现叛徒而临时决定提前2小时,但由于敌情变化,实际起义发起的时间又提前了许多。
战斗首先在叶挺第24师第71团和敌57团之间打响。这个团的敌人驻扎在松柏巷的天主堂和匡庐中学,他们大概已察觉到自己的处境,企图先发制人,利用深夜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