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长得并不惹人讨厌,相反,还很漂亮。一张胖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红,红里透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长的睫毛,眨巴眨巴,闪动着灵性。但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她并不算乖巧。有时候,一个不顺心,就会立马小宇宙大爆发,拿书将桌子拍得震天响,好看的大眼睛直视着对方,摆出一副虎视眈眈的架势。所以,她的几任同桌都有些惧怕她,每次班主任调位时候,婉君的现任同桌都会不太乐意继续和她做同桌,向班主任提出一个要求:太难伺候,换同桌。
有一次,婉君又拿书本拍起了桌子,直接引来了从班级门前路过的校长的疑惑,他慌里慌张地看了看天,确定没有发生地震之后,才继续走自己的路。
其实,这也怨不得她。因为班里总有几个爱惹是生非的男生,拿婉君的名字戏谑。甚至有个调皮鬼一直追问婉君,是不是因为你爸妈太喜欢看台湾的那部《婉君》的连续剧,才给你取这个名字的?这个问题惹得婉君小宇宙爆发了N次,才算无人再敢提起。
后来,也许是我的幸运,也许是我的不幸,反正,我做了婉君的同桌。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虽然婉君不算温柔,甚至性格有些捉摸不定,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十分可爱的。并且,我发现她竟然主动对我示好,甚至我怀疑她在暗地里羡慕我,认为我举止端庄,谈吐优雅,将我当成了她学习效仿的榜样。不然,她为什么常常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用一种无比落寂的口气对我说:“杨阳你人缘怎么那么好呢,你看看你身边多少朋友,可我连一个都没有。我要是像你一样该多好啊。”
有了这种感觉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引领一下她,教她学会展示下自己美好的一面,这样才能得到更多同学的容纳。抱着这个想法,很快,我就和婉君玩在一起了。
然后,每天中午,我开始和婉君一起到食堂吃饭,我们有了分工,她负责打菜,我负责买馒头;最初,我觉得过意不去,因为买馒头要比打菜忙得多。但她却一脸自豪地说,打菜的师傅,和她认识,是熟人,能够多给点。果然,每次打菜,我都觉得分量比我打菜时候多。再然后,她彻底赢得了我的信任,我将每个月的饭钱都交给她保管,而她基本没有什么失误,将每天每周的开销都管理得井井有条,每个月的饭钱有了剩余,我们就外出逛街,买一些爱吃的水果,将枯燥的学习时光装扮得有滋有味。
但终有一天,婉君的小宇宙也对我爆发了一次。那是中考前的三个月,大家都很忙,各自忙着备战。那天我实在是在教室里呆不住了,决定要拉着婉君偷偷上街溜达下,可她却拒绝了,理由是正忙着演算一道数学题,到了关键时刻了,不能放弃。于是,我只好一个人上街了,她拜托我上街后,给她捎两双袜子。这还不是小事一件?我接过她给我的钱,就上街了,逛了几家小饰品店,买了一个发卡,又再水果摊上买了点水果后,转身回来了。看到婉君,她伸手给我要袜子时,我才醒悟:自己只顾得贪玩,忘记给她捎了。
还是好朋友呢,拜托你这点小事都办不成,这说明你根本没有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婉君有些生气,嘟囔着说。
这话我听得十分难受。我说,你别啰嗦了,我再出去给你买回来还不成吗?然后,我转身走出了教室,跑到校外小市场,很快买了两双袜子,冷冷地将盛袜子的塑料袋往她面前一丢,只说了一个字,给。她拿过来一看,提高声音说,只有一只袜子,你让我怎么穿?我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袜子的塑料袋下面开了,两双袜子,被我丢掉三只,只剩下了最后一只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
在我的无比尴尬中,她的小宇宙爆发了,她拿起一本书,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我一愣,第一次尝到被她拍桌子的滋味,心中觉得无比酸涩。
中午吃饭时,她将我的饭钱全部给了我,一声不吭,就端起了她自己的碗筷,去了食堂。从她的行动中,我知道,我们两个搭档散伙了。
剩下的日子,我加足了油准备跟中考拼了,也就懒得和婉君多做解释了。我只关心我的分数和招生政策,不再关心其他。
中考结束后,在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聚会上,我没有和婉君说再见。
然后就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理想中的高中。从原先的班内其他同学中听说,婉君没有考上高中,继续在母校读初三,现在是她单独一个人一个桌子。只是,离奇的是,她在那张空了的桌子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我禁不住好奇地问那个同学,是谁的名字?对方沉默了下,说,是你。
这下,我顿时愣住了,眼前浮现起婉君那张并不让人觉得讨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