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人……是谁……”
“无名。”
“九天的人。”
“十五医师并没你自谦的那般孤陋寡闻呢,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言罢,十五将茶杯拍在桌上,急切的离开,不带一丝犹豫。
您会回来的。
鬼桑一如既往的端着好气质,她捻起十五用过的茶杯,搁在鼻翼下嗅了嗅,无声无息的笑了。
大轻功一口气飞出老远,远到已经看不清恶人据点的帐篷和角楼,小姑娘才心有余悸的停在巨木伞顶,厚实的绿叶牢牢的托着十五,托着她悬而未定的心。
拜老顽童王积薪好奇心旺盛所赐,十五她对九天这个神秘组织,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九天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没人知晓。人们能从太多事件乃至古籍中,看到这个组织的影子,它忽明忽暗没谁能彻底摸透。更有甚者说,九天中的九位天君,都是历朝历代世间,数一数二的人物,翻手云覆手雨,只要他们愿意,天下也不过是囊中之物,可轻取。
到了玄宗这一朝,不知传承了多少代的九天,已有八人的身份大致被少数人知晓,起码按照棋圣搜罗来的资料看,这八人都是有名有姓实实在在的。
钧天君李倓、变天君赵涵雅、旻天君拓跋思南、玄天君李复、朱天君卢延鹤、皓天君方乾、炎天君柳风骨、阳天君周墨,唯独幽天君无名,依旧是神秘莫测的。
他、或者说是她,作为隐元会乃至整个九天的情报使,一直隐藏的很深。非正非邪、亦黑亦白,没人知道它的真正身份。还有谣传说,就连九天之中其别的八位天君,也不曾得见此人的真面目,因为哪怕是在组织会面之时,这人都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幽天君无名,精于易容之术。
对于十五而言,这样的人找上门来,即便被鬼桑告知是“同类”,小姑娘心中的恐惧,还是大于好奇和惊喜的。
她干干脆脆的躺倒在绿叶之上,垂下眼睑挡住明晃晃的阳光。四月的光线是最喜人的,既不毒辣也不内敛,刚刚好的舒适度,最适宜在直射下打盹小憩。十五心里很乱,睡是不容易睡着的,但这不妨碍她在此享受片刻美好。
毕竟,师父教导过她,即使危立于独木桥上,保不齐桥边风景还赏心悦目得很,永远不要因为些许烦闷,辜负近旁的美好。
小小的身子铺展开来,十五像是要生长到树里与其融为一体似得。有舒爽的清风拂过,枝叶轻晃好似摇篮,催人入梦。
恍惚间,小姑娘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她偷偷以身试药的夜晚。端碗喝下汤药的那一瞬间,到底是何种心情。
不甘?屈辱?好像又不尽如此。
那时心里想的最多的,只怕是“解脱”二字吧。但又为何是解脱呢?
刮过树顶的风,渐渐大起来,竟吹散了托着十五的紧密枝桠。小姑娘就这么直愣愣的坠落下去,无遮无拦。
耳边飒飒的风声中,十五忽然想起来了,那时的她根本不是什么堵上学医的决心“以身试药”,而是在寻死。
那她到底是是好容易被救回来,才落下个再也不会变化的身体,还是……
原先的种种,还有曾经被抛在脑后的绝望,一点点重现出来,有什么秘密正呼之欲出。
“十五医师?……十五!”
叶景濂拔去随身水壶的塞子,满满一壶水全泼在十五的脸上,惊到了被梦魇住的人。然而浑身发抖的小姑娘,睁大的眼睛里还是没有聚焦,发散的吓人。藏剑青年咬牙,狠狠扇了十五一巴掌。
先被水浇,又被打脸的人,终于彻底摆脱梦境的控制,眼神清明起来。
四处看去,这里哪儿是什么树顶,分明是一个死木树桩。粗壮的主干也不知是怎么折断的,只余下交错的根须,而十五就靠在这硬邦邦的根须上,满身的冷汗。
看到对方愣神的脸上还挂着水珠,叶景濂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十五擦脸,生怕再吓到这个刚从噩梦中醒来的人,尤其是擦到那半边红肿的地方,他下手更是轻的很。
擦完脸,又缓了好半晌,藏剑青年才试探性的问到:“这回是真醒了吧?”
小姑娘虽未开口,却迟缓的点了点头。
叶景濂长舒一气,脑中那紧绷半天的弦,也终于松下来。其实他现在有诸多疑惑,但又觉得在对方此种精神状态下,开口相问委实不妥,便挑拣出最无足轻重的话,征询起十五的意见。
“送你回据点?”
十五头摇的轻,但话语明晰坚决:“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闻言如此,叶景濂干脆也一屁股坐下,同样靠在根须上,默默陪着对方。
之所以不想挪窝,是因为十五想搜寻方才的记忆。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树顶上晒太阳,怎就跑到这根须错节处了。梦里倒确实是从高空坠下,就算现实中也是如此,那她现在早该摔个粉身碎骨了,怎么还能被人唤醒。
除非……
我根本没到什么树顶上去。
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睡着的呢?
翻来覆去的重放做梦之前的情形,十五竟然没法分辨出她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昏睡不醒还被梦魇住。而梦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明明现下也还在脑海中,可它竟像个滑溜的泥鳅,怎么捉都捉不住。
又气又恼的小姑娘,握拳一下下砸地。疼倒是疼,可她想不起来的东西,仍旧是想不起来。
看到十五愤懑不已的模样,叶景濂不声不响的探出手,垫在对方捶打的地方。有了肉垫,手感自然不同,疼的人也不一样。
可小丫头还是无知无觉的继续打,拳头小劲儿可不小,藏剑青年被捶的直皱眉,不过还是一声不吭的,甘愿做沙垫。
等到叶景濂的手,已经快被打麻不知痛时,十五才终于回过神。她从脑内回放中钻出来,觉得拳头下的感觉有些不对,停下捶打后才知道藏剑青年的手,一直垫在那里。看着叶景濂笑着收回正反皆是青紫的手,小姑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通了?”
“没。”
“那……”叶景濂摊开另一只手掌,放到十五眼前问:“还砸吗?”
难得的窘迫中,十五别扭的偏开视线小声答道:“还是,不用了。”
“那我送你回去。”
“好。”
回程的路上,十五并不知道,在据点等待着她的该是怎样一副场景。
江徒墨命人搜罗来好些精巧物件,从簪子首饰到医书棋谱,从制作精良的笔到万花谷的新式衣裳,各色物品满当当的堆到十五房内,险些让陪他一起来的空山,没地方落脚。
“过犹不及。”
“过个屁!你懂什么,这时候不好好巴结一番,难道要等她想走时再抱大腿?”
“何必呢,你还做原来的那个江徒墨不就好。”
徒墨瞥了一眼空山,顾左右而言它:“难道和尚你不该开心?以后可没有人时刻觊觎你的身体了。”
“若技不如人而身死,给你又有何妨。”
江徒墨翻了个白眼,气恼的推开和尚,自顾自的开始动手清理屋内大大小小的箱笼。好歹要给房间的主人,留出个过道来不是。
“碰巧”途径此地的鬼桑姑娘,大方的挤进屋,说是十五喜欢她炒的茶,所以自己便送一些过来。江徒墨头都不抬,仍旧埋首于箱笼之间,倒是空山和尚接过茶盒,安放到没有多少空地儿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