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泥小火炉上，药罐子正不安分的动着，是汤药煮沸冲顶起盖子，呼之欲出的汤药简直像是要在这一张一合中诉说些什么。
江徒墨恶狠狠的敲了一下十五的脑门，想隔着袖子直接拿起药罐，却被十五一句“冽儿可是有洁癖”的话语给拦下。他悻悻走开拿来抹布，才又端起黝黑的罐子，滤出良药。
十五和江徒墨擅长的领域不同，江徒墨擅长的是提炼各种稀罕丹药，求的是立竿见影的疗效；而十五更擅长针法和汤药，银针应急，再加之后续的药剂不急不缓的调理，求的是彻底根除。
这不，在两人赶回来给空山施针完毕后，汤汤水水的自是必不可少。在银针和良药的作用下，空山和尚的那颗异瞳已经沉静不少。不过十五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让和尚的眼睛恢复成黑色。
“浅褐色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此言一出，着实让空山和徒墨都吃惊不小。要知道这七年来，没有一个医师能有自信治疗到这一步，包括江徒墨都不能。这大抵也可以说是一物降一物吧，原先空山千方百计求医，都奈何不了的魔障之症，在小姑娘看来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十五潇洒挥笔，药方行云流水的写下。看到她很是成竹在胸的模样，有些让徒墨不爽，可再想端起“师兄”的架子来训诫，又被一句“你不是改行当道姑吗”的话语给堵了个胸闷气短。
也只有在小姑娘盯着煎药，却又心不在焉的时候，徒墨才能大大方方的敲敲这芽菜的脑袋。
其实江徒墨很疑惑，这芽菜才出谷多久，竟变的如此之快，全然没有当初的木讷模样。也不知是她本就该是这个性格，只不过压抑太多年，还是受外界影响太深。
这两日来，不仅仅是空山的情况逐渐好转，就连据点里的情形也比先前好太多。这要算起来，十五又是一大功。她最近和洛先生的枕边人走的挺近，那个叫鬼桑的女子，凝云曾经来信让唐鸢提防。
真说起来的话，洛先生按捺不住动手赶走叶景濂和蓝初，派人暗杀十五和叶刃耀，还有用“返魂香”利诱徒墨杀唐鸢，都是在鬼桑姑娘来黑龙沼之后发生的。
姓洛的小心谨慎了两年之久，怎会突然决心赶尽杀绝，要说这其中没有鬼桑的功劳，江徒墨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可也奇了怪了，若真是这鬼桑在背后动手脚，她看到众人没有如她所愿的消失掉，竟也没有不快，反而和十五的关系愈发的亲近起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徒墨看不明，空山就更不用说了。
凝云的提醒从来都不会是无凭无据的空穴来风，这道长虽说痞气，但在关键问题上从不开玩笑。说到凝云的提醒，这道士才又递来新消息，浩气刺探敌情的“前锋”只有两人——十六和归翎，他们不日就会进入黑龙沼地界。
这消息，是江徒墨送药时，从空山嘴里得知的。和尚倒还好，只是例行公事的告诉徒墨此事，可听到这信息的江徒墨，几乎是立刻警觉起来。
归翎倒罢了，可是十六……
正在江徒墨揣摩思考着，要不要把十五和十六的关系跟空山和尚解释说明一下时，这和尚居然先发话了。
“你去告之十五医师。”
“啊？！”
“她师弟要来了不是吗。”
“正是如此啊！你就不怕她透露什么消息出去？！也不怕她被她那个小师弟哄去浩气？！！她的医术你可是亲身体验过的，而且她离经易道技艺只怕也不比我差多少。”
空山还在顺着白团子的毛，丝毫没有答话的意思，江徒墨耐着性子坐到和尚身边，仔仔细细的分析起来：“我们这几个兄弟，哪次出去任务不是我切换心法保你们不死，我只要不在你们就出问题，想想那次昆仑叶景濂中的毒！有个医师护着，对于某些特殊任务，得是多大的优势，别说你不知道！”
见对方还是专注于膝上的猫，江徒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忿忿的甩下一句“我看以后，你们就等着蓝初那位姑奶奶切补天心法吧！”后，端起空药碗就快步走出门。
和尚闻言打了个冷战，手上力气一重，扯得白团子挠了他一下。蓝初单休毒经一脉，是昆仑人尽皆知的事情，这姑娘下的一手好蛊毒，空山可不想让她改行。再说凝云肯定也不会强迫心爱之人，让蓝初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徒墨说的没错，十五便是顶替他原先守护者位置的最好人选。空山与十五相识不过两日，除开知道小姑娘医术甚好外，倒没太多的印象。
十五医师此人……
活泛。
这是和尚对十五的评价，江徒墨对十五也有他自己的看法。
早在他伪装成唐猊蜇时，对这小姑娘的心思细腻就有所领教。十五当初，是一早就怀疑他是装昏的，银针下去毫不留情的扎进最磨人的穴位，若不是江徒墨能忍，怕是身在长安客栈的时候就会暴露。
而且在江徒墨看来，这芽菜不仅意志坚定，并且从容不迫的很，能成大器。若能为恶人谷所用，自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强扭的瓜不甜，按照十五的性子，除非她情愿，否则连她疼爱的师弟都拘不住她，两人在南屏山分道扬镳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人，所谋求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江徒墨心中的期待和不安。
完成煎药任务的十五，现在还不知道空山和江徒墨的打算，更不知道她的小师弟十六，很快就会来到黑龙沼。此时的她正在和鬼桑姑娘，谈天说地。
“真么说，你的名字是源于生长在岭南的桑树？”
“没错，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鬼桑你，像是游历过不少地方的样子呐”
“你要是想，也一样可以。”
“我没那么洒脱。”
“不洒脱无妨，你不是也有近乎无限的时光吗，总能做到的。”？！！！
十五猛地攥紧茶杯，她不是吃惊鬼桑能看出她长不大的秘密，她是吃惊这句话里的“也”字。
看到小姑娘惊呆的模样，鬼桑淡淡的端杯品茗，好给她些时间来缓冲。
约莫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十五才从激动和慌乱掺杂的情绪艰难的跋涉出来，她平静好心情开口问道：“你也是？”
“不，我家主人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