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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逢春恨春短

一茬茬的新叶,将洛阳城郊包裹的严严实实。层层递进的绿,让人不由的身心俱爽,畅快的很。

然而在众多鲜活的植物中,有一棵树,唯独的那么一棵,叶少而片广,几乎大过成年男子的巴掌。心形的叶片,被一圈整齐排列的锯齿包裹,而绿叶旁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花柱,几乎是十个手指都能数过来。外加上灰白的树皮,这些都让整棵树看起来,更加无精打采。

华服在身的中年人立于树下,手掌抵着树干。若只看神情,他对这棵树,该是很有些怜惜的。

“酒?”

从树旁木屋内走出个粗布衣衫、身材窈窕的女子,她边走边开问,两人像是相识已久的。这女子虽脂粉首饰全无,衣着也略显寒酸,可是眉目间的气质,却能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之感。

“哈哈,还是你自己喝吧,”中年人收回抵着树干的手,坐到树下的石凳上,扶着石桌边缘笑的灿烂,“别忘了我可是每天泡在酒肆里,不差这一口。”

“有道理。”

女子不再过多理会中年人,兀自打开竹筒塞子。

啵!

启开塞子时有好听的声响发出,酒香随声弥漫开来,一年光景恍然在目,这酒正是十五、十六他们,落脚洛阳时喝过的那种,而这中年男子,显然也是当初那家酒肆的老板。

两人相对而坐,一人小口啜饮,另一人看的专注。

待到一竹筒酒全被倒光时,女子餍足的舔舔嘴唇,这不禁使她原本给人的疏离之感,消失掉几分。

“不是一季两筒吗?为何此次只有一筒?”

“息怒息怒,另一筒我当缠头送给奕南柯了。”

“如此……也好。”

“是啊,毕竟这是按照他家的方子,才酿出来的东西。”

“你想物归原主?”

“鬼桑说笑,我可没那个胆子,那小子好歹算是主角,给点甜头也是应该的。”

“你就不怕他想起什么来?”

“那……这出戏,岂不是更有意思?”

“复仇者两个,角色就重复了。”

中年人无所谓的耸耸肩,一脸的不在乎。而被唤作“鬼桑”的女子,倒是颇有几分苦恼的样子。她皱眉捻起碟中的一片糕点,正欲送到嘴边,却从树上掉下来个白色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指间浅褐色的面皮上,还在蠕动的样子。

捂嘴偷乐的中年人,自顾自的笑了一会儿后,在对方讪讪的目光里伸手,帮忙捏去糕点上的春蚕,起身轻巧的一蹦,便跃上枝头,将这蚕又放回到叶片上。

呆头呆脑的小家伙,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刚发生的一切,才爬上叶子就立刻大吃大嚼起来。

“你倒还真是好心肠。”

“哪的话,明明是鬼桑你想自己养蚕织锦做衣裳的。”

“是啊,想做个隐士不成吗?还是说只有像你那种,大隐隐于市的才算数?”激昂顿挫的话音里,含着浓浓的讽刺意味,也不是是嘲讽中年人还是自己。毕竟两人都是九天组织中的,即便是下属,终归还是算不得隐士的。

已然跳下树枝的人,理理衣衫,浅淡一笑转开话题:“明年这树要是也活不下来,就不用再移栽了。”

“哦?放弃了?”

“对。今年秋天,那人的死就是最后机会,若李隆基还是执迷不悟,不过是杀之改朝换代,倒还容易些。”

要是一般平头老百姓在此,听到如此大不敬的话,估计能吓个半死。这女子显然不是泛泛之辈,她深深的笑起来,很开心的把方才爬过虫的糕点丢到嘴中,嚼的带劲,还伸手招呼中年男子坐下一起吃。

“开元盛世”这么久,暗里腌臜东西亦是日日增多,王朝衰败也许已是必然,为********出力的他们,都疲了,只是原先组织里还想最后扶持试试。

两人边吃边聊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其他话,就好像方才说出口的话,从来没被在乎过。

等二人都聊乏时,中年男子本欲离开,却被鬼桑扔过来的锄头拦住去路。这人倒也没恼,他径自捡起农具,任劳任怨的收拾小院里的几块薄田。

浇水施肥松土,华服之人干起这种活计,竟然得心应手的紧,简直和个庄稼汉并无二般,想来是被使唤过很多次的。

一天光景就这么悠悠而过,待到别离之时,鬼桑在洛阳城郊的小院子,被打理出另一番味道来。原本有些荒废的菜地,已被理的齐整,一株杂草也无。

四下看看,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握锄而立,很有些得意的调侃对方,也不知道谁才是这院子的主人。

坐下廊下悠哉半天的女子,眉头都没挑一下,就万分淡定的说出“鬼桑”二字。她一跃而出,径自走到辛苦劳作的人旁边,两推三推的,竟然是要送客。

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路被推搡到柴扉前,中年人扒住门就不撒手,竟有几分死皮赖脸的味道。

只见女子不急不缓的弯腰,拾起靠在门边的镰刀,手起刀落毫不客气的照着对方的手掌砍去。

咔!

哗啦……

不大结实的门,直接散架。中年人握着手可怜兮兮的看着对方,显然是有几分心有余悸的。女子当然不吃这套,嚯嚯挥舞两下手中雪亮的利器,转身向小木屋走去。

再次耸肩的中年人,万分无奈中转身欲走,却又听到耳边传来鬼桑的声音。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是不是自从他赶走博物起,上面就有这个心了?”

博物说的前些年的罢相的张九龄,他同样是九天组织暗中操控来长安。煞费苦心的从岭南寻摸出这人才,保他进士出生,可仍旧进不了皇帝的眼,没多久就被抹去宰相之位。

“年年帮他网罗天下人才,连岭南那种山野的珍宝都能挖来给他,就没见他珍惜过。”

“就像这儿的鬼桑。”

“人不如树,好歹鬼桑你,对每年移栽过来的鬼桑均是悉心照料的。”

“只恨春短,每年都还来不及让树适应,就迎来干旱的夏,”已经身在木屋里的鬼桑,继续传音,“我需不需要去黑龙盯着十五那小丫头?”

“随你高兴。”

“甚好,那昆仑的话,你便亲自去看看吧,都杀掉了好几个暗哨了,还是防着恶人乱来为好。”

院里院外再无声响,只有院中央那棵来自岭南的鬼桑树,迎着晚风抖动枝叶,打从骨子里透着可怜。它应该和它的前辈一样,也活不过一年。

不管城郊院内什么光景,洛阳城还是那副庄严肃穆的模样。就算春光无限,也无法让他妩媚半分。已经回到酒肆的中年人,笑着跟店内的客人问好,一派和气。

然而待他上到二楼,提笔写信时,面色却再硬没有,简直如同东都的城墙。

昆仑又是一如既往的大风天,狂奔中的风,呼啸着卷起积雪,高高抄起复又狠狠抛洒下来,打的人脸上生疼。

即便是这种“风雪”天,竟然还有人赶路。

只见这人拄着根破木棍,斗笠压得很低看不到脸,走得挺急。

喵——

风咆雪哮中,不知打哪儿传来娇嫩的猫叫。

赶路人的外袍里先是伸出一只小爪子,而后又探出个小脑瓜。白色的猫咪瞪着一双红眼睛,四下瞅瞅后,忙不迭的继续钻回主人怀里。这个小家伙,不是恶人据点的那个磨人精又是谁?那这赶路的人,自然也该是空山大师。

也不知是什么事,居然劳动这和尚亲自出马。而更让人疑惑的是,为何道长没跟他一起?这两人原先,向来是一起出任务的。

天上渐渐亮堂起来,雪粒变疏,风势减小。空山反而不再赶路,而是寻到一个背风地儿,坐在硕大的冰棱后,拿下背上的包袱,掏出胡饼来,竟是准备吃午饭。

真不知这榆木和尚怎么想的,方才风那么大,他急着赶路;现下风势变小,这人反倒歇息起来。更别说和尚自己啃着干巴巴的胡饼,白团子却吃的是熊肉干。

是不是自从那人来据点……

我的伙食就变差了?

险些被硬邦邦的胡饼咯掉牙齿,空山边揉着腮帮子边想。

缩在他腿上吃完肉干的白团子,满足的撑撑前肢,哧溜一下灵活的盘到和尚的脖颈间,还用尾巴扫着空山的脸,玩的不亦乐乎。其实这家伙,才是凝云不肯管空山伙食的罪魁祸首。

“好脾气”的和尚,不急不恼的撩开小妖精的尾巴,继续啃胡饼。

就当在吃他做的糕点好了。

自我安慰起来的人,三两下吞咽掉半天都没吃完的饼,抹干净嘴边的渣,把猫塞到怀里,继续没进“风雪”里,赶路起来。

而和尚“心心念念”的凝云道长,此时正以手支头坐在桌边,闭目养神。他在据点的屋内,从没这么暖和过。本该是黑色的木炭,现下已有半截被烧的通红透亮,温度刚刚好,舒适的很。

凝云微微睁眼,盯着不时窜起点火星子的炭火堆,用舌尖润润干燥的嘴唇后,开口说道:“小李子,给老道我泡壶茶来。”

正在房间另一头书案旁苦读的人,从成堆的册子里抬起头,满脸无奈。

水壶被小李子用枪挑着,搁在火上加热,趁着泡茶的当儿,他想打听更多事情。

“原来,你们还是先被邀请的一方啊,我以为浩气先的。”

“以为?你的以为值几个钱?够你最近的伙食费吗?”

“……”小李子被呛的有点无语,他思索一番后回击到,“这次为何不亲自去黑龙,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叫蓝初的姑娘吗?”

“你不是也钟情那位‘青梅竹马’?就不担心?”

“……有慕兄照顾着呢。”

“啧啧啧,小心兔子被窝边草吃了。”

“得得得,打住啊,这次让空山过去,是为盯着九天的人?”

“不啊,不过是棵桑树,有什么要紧。”

人家叫鬼桑成吗……

别再给人起外号了!

在心中反抗的人,面上却一副关心茶水的样子,他见壶中水已半开,便伸手捏出一撮茶叶,收枪把茶丢到壶里,复又将壶戳回原来的位子。

“既然不担心,那又何必派人去,这边的暗哨也不少,烦人的很!起码和尚收拾起他们来,不用手软。”

“小鱼小虾罢了,让他们在这里也无妨。倒是怕假和尚杀的太多,连引来的大鱼都动手,那可是不好收场。”

“这么说,你是倒是担心空山才把他支走的?”

“别看他平时那样儿,其实那家伙很老实的。再说了,他又不知道这次真正的推手,暂时远离这里也好,老板没几天就会来查房送酒。”

“洛阳那酒?”小李子看来很清楚凝云说的人是谁,“也好,很久没有好好喝几杯了。”

“小心醉死酒中。”

“不是还有你嘛!”

咕嘟嘟的水沸声,打断两人的交谈。小李子探枪一刺,停在凝云面前。

道长笑着拿起桌上的杯子,枪起壶倾,碧绿的茶汤顺壶嘴划出好看的线,在杯中打个圈积起来。

好不容易握上热腾腾的茶水,凝云却没急着喝。他看着对面用枪挑壶,玩的乐呵的人,从心底生出羡慕来。

这人,真是乐观到了一定境界啊。

作为浩气“叛徒”,还一心想着搜集恶人谷的资料。

难道他还抱着回去的心不成?

倒也不像,这么天真的人呐……

茶汤的热终于透过厚实的杯壁,烫醒凝云。他浅尝一口后,又把被子放回桌上,看着窗外出神。

从慕青云送信给小李子算起,已经有七天;而从唐鸢给他送信算,也有九天。减去那四人在巴陵县逗留的三天,已经是过去六天了。

死一个生一个,不尽完美。好在消息到底是喂了出去,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不怕那边不咬钩。而称得上意外之喜的,就是十五了,算算日子,他们应该快进到黑龙沼的地界。

凭借着在万花谷的几面之缘,凝云认为,十五该是更感性而非理性的。道长是真没想到,那个叫十五的小丫头,会这么快就离开自己师弟。

他很少看错人,但这一次却差的有点远。再加上现当下面前的这位,也是有点让道长捉摸不透的,逍遥很久的凝云,难得的惆怅起来,他头一回质疑自己的能力。

“我是不是老了?”

“啥?”小李子先是一脸诧异,而后哈哈大笑起来,过去好一会儿,他才打趣的说到:“你不是一天到晚自称‘老道’吗?那不是意味着,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老人家了嘛!”

“其实我才过而立之年!我还年轻啊!”

又是一阵豪迈的笑声,本在玩枪遛壶的人,现在已是扶枪笑的直不起腰。

“你,你这幅样子,活像个介意自己年岁大小的婆娘!”

砰!

凝云佛袖推门而去。

门外风停雪静,光照之下,倒是有几分暖意了。而道长脑袋里的暴风雪,却蹬天而下,吞掉心中短暂的春光。

只恨春短,只恨意气不再。

是不该谋算人心,还是真的没当年的灵性。

师兄,若是你的话,定能占得好这一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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