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一小袋胡饼的十五推开围观的人,她的声音被辛辣的胡饼呛的有些怪,不过倒还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调子。小姑娘不紧不慢的走上前说:“慢着。”
不仅是对掌柜,也是对十六,更是对这次闹剧的那位女主角。
霍七七和缩在她背后老半天的道姑,一起小心的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没多大的小女孩,只见她伸手递给掌柜一个荷包说:“这些钱够了吧,顺便结了我们这两天住店的银子,不用找了。”
够霸气!
七七和道姑在心里不约而同的赞叹道。
刚还握着笛子准备“英雄救美”的十六,一看到说话的人,立马焉了。他僵硬的扭身,傻笑着装作和归翎聊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十五不动声色的上前,伸直了手,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住少年的耳朵。
“哎哎哎!疼——!轻点轻点!”十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忍不住叫唤起来,“我错了还不成吗!错了错了!”
归翎扶额叹气,却并不加以阻拦,她也觉得十六这冲动的性格就是要有人管管才好,不然肯定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
“咳咳。”霍七七轻咳了两声。
“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十五他们一行三人都没太注意,正散开着的人群里,有两人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咳咳咳!”霍七七加大力气,又咳了几下。
十五头也不回,生硬的说道:“这位姑娘要是嗓子不舒服,出门左拐有药房,好走不送。”
“啊喂!”本来准备道谢的霍七七,被十五这么一呛,眼看着不爽又爬上脸。不过还没待她发作,道姑就狠狠的扯了下她的衣裳,先发开口说:“谢谢你们出手相助,在下纯阳弟子章……菜刀!”?!
……
道姑话毕,对面三人都愣住了,连十五都忘了手上继续加劲儿,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泼皮十六。
“哈哈哈哈哈,章菜刀?好名字!”这小子简直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一只耳朵还在十五指间捏着呢,他居然最先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总算听到有人名字比我还逗了!”
十五斜眼瞥了下少年,收手不再揪他耳朵,却紧接着抬脚就是一踩,正中十六脚趾,还不松开。!!!
少年猛地卡住笑,明明嘴还大张着,却疼的发不出声,表情格外逗人。
“师弟年幼,还请多多包涵。”十五说的淡定,丝毫不理会一边面色涨红的十六。归翎在一边捂着腹部,忍痛闷笑的欢。
熟悉的声音,调笑的名字。客房里躺着的人刷的睁开眼,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不过不大一会儿,这人又调整内力,再次闭上了眼睛。
“没事没事,这名字是挺怪的。”道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身边的霍七七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时也笑的豪爽:“小丫头真有意思,再次谢过各位啦,在下七秀坊弟子霍七七,敢问各位尊姓大名。”
“无名小卒罢了,不足挂齿,房里还有事要料理,两位见谅。”十五说着抬脚,不再看两人,径自推门进房。
归翎扶住单脚乱蹦的十六,客气的对有些尴尬的两位姑娘说:“别见怪,十五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叫归翎,这个泼皮是十六,”说着还拽了拽扶着的少年,“我代他向这位章……道人道歉,这孩子野惯了,跟谁都没大没小的。”
十六的脸红的比刚刚还厉害,他别扭的偏过头,不看对面两人。七七和道姑俱是莞尔一笑。
“我们也进去瞧瞧,两位姑娘请便吧。”
归翎说罢,微微颔首,拉着十六走进屋去。关门的一瞬,军娘是面带疑惑的,她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霍七七”这个名字,可是又记的不太清楚,或许是听过霍八?
十五、十六这一出,这一闹,被晾在门外的两人倒也没什么不快,她们有说有笑的走下楼去。
“那个叫十六的少年,挺有意思的诶。”
“是吗?我倒觉得小丫头更有趣,这两人好像都是万花弟子。”霍七七皱眉,想到方才那个十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就觉得有些可惜,她肯定不会透露关于万花谷的事情。不过,七七又露出些不解的神情补充说:“归翎这个名字也挺熟的,像听人说过呐。”
“哎!我想起来了,他是我刚街上撞到的人,”道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兴奋的晃着七七的胳膊,“现在还替我们付饭钱,真是好心肠!”
“你师父不是教过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吗,”霍七七边说边带上头巾,“再说了,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你的徒墨要是知道,该有多伤心!”
“他会伤心才有鬼咧!”
“喂喂,你当真吗?那小子比你小的多呢!”
“我就是看看而已嘛,食色性也!”
“这话好像不是这么理解的……”
两人聊得开心,大步跨出客栈,毫不在乎掌柜阴沉的脸色。
客栈二楼房内,醒着的三人都在沉默,昏睡着的一个也毫无声响。
归翎见十五坐在床边看着她不发话,知道自己是时候说清楚了。
“他是浩气的前辈唐猊蜇,小半月前,我们小队除我以外的十九人,在昆仑伏击一伙恶人,我作为军师留在大本营龙门荒漠。十九人就活着回来了一个,还说不清具体情况,再派出去探,连回来的那个明教也没了音讯,雇佣的一些江湖人士同样惨死在龙门客栈。”
军娘顿了顿,原本就声音不大,还有些呆板,像在叙述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可中间这一停,又像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些勇气,她放大了点声儿,继续说到。
“我不甘,得知那天参战的苗女只身一人护人来万花求医,就追了过来,万幸路上遇到凝云道长知道路。可没成想,老天跟我开了个玩笑,我们走散,我掉下悬崖……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十六同情的看着归翎,不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她才好,张了又张的口,最终还是闭起来,什么都没说出去。
略微思量了一下的十五,反倒开口的快:“遇到凝云不是你的万幸,只怕不仅你掉下悬崖与他有关,现下身上的伤口八成也是来自他。”?!
归翎嘴唇翕动发不出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缓了好半天才说道:“怎么会,凝云道长那么儒雅,根本不像是舞刀弄剑的样子,手上也没什么伤口茧子。我还特意注意过,他的剑和剑鞘根本不配套,定是随意带着的装饰罢了,两边都是一样宽窄的没开刃!”
“正是不配套,你就没有想过他来万花的时候带着的根本不是自己用的兵器吗?”
“……”
“他和那两个恶人的人也不像是才认识!”十六这时也迅速插嘴,“感觉互相挺熟悉的。”
“凝云和万花约定了在谷里会安分,十六与你在花海那晚,我在他也在。他看你的样子,就是盯着猎物的模样。”十五平静的把所见所闻娓娓道来,这听似轻巧的一字一句,却组成一把钝刀,一下下来回的划着,划着归翎脑内名为理智的弦。
军娘的表情从惊讶变成失望,而后又化作自我嘲讽。
十五十六也没再说话,想给归翎些时间,缓缓方才的冲击。
沉默之后,三人中率先发话的是军娘。
“请十五医师无论如何救醒唐猊蜇,我还有事要问他!”
缓过劲儿来的归翎,一下子变的格外客气,有些拉远距离的生硬感,她的眼里不再是自我嘲讽,而是有什么种子在生根发芽。
“不用扎针,有话就问吧,刚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低沉的声音和军娘记忆里的一样,定人心神。床上的人坐起身,一双眸子却远没有当初那么清澈。
烟雾萦纡,灯光昏暗,也不知打哪儿飘出的让人厌恶的臭味,有着挥之不去的黏稠感。
“七七……”道姑伏在霍七七的肩旁,小声说道,“七七我们还是走吧,这里的人都好可怕……”
确实,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里,没有一束像是怀着好意的,可是霍七七却丝毫不在意。
“怕什么!有你七姐我在这里坐镇,看我赚回以后的开销!”
“别了别了,城外随便凑合一晚也没关系啊!”
“啧,”七七挑眉看了一眼惶恐的道姑,“冽儿,你知道哪里的消息最灵通吗?”
“啊?”
“除了除了酒肆茶馆,可就是这赌坊了!”
“诶……”
“别担心,你看我手气不是挺好的吗!”霍七七努嘴示意面前的银两,看起来比下午那小荷包里的多多了。
“那这把赌完了,就打听徒墨的事儿啊!”
“拜托,这种话怎么能说的这么直白!”霍七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惆怅的看着道姑,心想到这傻姑娘,是怎么在恶人谷活下来的,这么些年竟然没被生吞活剥了去。
就在她还疑惑不解的时候,一个俊朗的声音随着柄扇子,插进两人中间。
“要是打扰了两位姑娘的兴致,可真不好意思,”看不清面容金衫青年捏起扇柄,不轻不重的一下下打着手掌,一派风流倜傥的气度,“不过在下刚才,不经意的听到了熟人的名字,敢问两位姑娘,是不是提起‘徒墨’?”!!!
“是又如何?”霍七七答的倒是爽快,而道姑却在一边歪头看着来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两位找他何事啊?”
“他抛了媳妇儿,出来偷腥了!”霍七七扯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我们来捉奸的!”
“哦?”从背光处走出来的青年笑的特别灿烂,分明是前天与十五一行人交过手的恶人藏剑,“这可真是有意思,我倒是不知,徒墨什么时候娶亲了啊,你说是不是啊唐鸢?”
语毕,只见又一人从阴影里走出,他带着唐家堡特有的面具,脚边还有只活蹦乱跳机关小猪。这人好像并没有答话的意思,只是出来站着,面具下的眼也不知道在看着谁。恶人藏剑见状,无奈的耸耸肩,继续对霍七七说。
“姑娘不如和我赌一把,你若赢了,我便告诉你徒墨的去向,”青年撤下笑脸,异常认真的补充,“若是输了嘛,你人就是我的了,如何?”
“好啊,”霍七七答的利索,“老娘可从来没输过!”
吵闹的赌坊远的像是上辈子的情境。
“没输没赢啊,”恶人藏剑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潇洒一笑说,“小爷我今儿个心情好,给你们个提示!两个万花,一个天策。”
回想起方才,有人和自己玩骰子出现平局,霍七七倒也是第一次见,不过现在她没空感叹这个,下午那一行人,刚好是两个万花一个天策!
月朗星稀,长安城在万户捣衣之声里,慢慢睡去。银色的月光好似糖霜,细细的铺在城中的各个角落,让整个城市看起来都分外秀色可餐。
屋顶上有两个人影沾着霜色,窜的飞快。
“冽儿再快点!”
霍七七着急的催到。在她心里,不论道姑把徒墨说的多好,那个叫徒墨的家伙就是个变态,既然曾经的爱好还是收集人皮,这样综合来看,那三人就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