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初夏的阳光,一直带着能够侵染心腑的味道,直直的投射到回忆伊始,慢慢的融化掉,那尖利的寒冰,化作一汪清泉,从眼底流出。
但是,最后流出来的,却不是清泉,而是污浊的黑色。
那一年,初夏。小影十七岁。
“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以后你住在上面二层的左手挂着牌子的那间屋子,现在先去洗个澡。浴室在你屋子里有,或者去一楼的带浴缸的也可以。”中年男子带着一丝丝慵懒的声音,在我的耳朵边上响起。他的左手手掌压住我瘦弱的肩膀,右手却在我倔强的不肯服帖在脑袋上的头发上轻轻抚摸。
我想要挣扎,但是却又不舍得挣扎。因为那手掌之中的温暖真的很是让我留恋往返,就像是曾经躺在孤儿院的草坪上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一样。
但是我却还是会下意识的反抗这样的关怀,就像是在流浪中的小猫一样,绝对不会踏踏实实的躺倒在任何人的怀中。
然后,半天沉默不语的我,被他的大手带领着,向二层走去。
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一个房子了,曲折的二层阶梯扶手上,每隔着几步就会有着一个小小的怪兽蹲着,虽然我尽量的保证收敛我的好奇心,但是还是忍不住的偷偷从他的手臂之间探头看上两三眼,然后又像是被发现偷鱼吃的小猫一样缩回到他的臂弯中。
他却是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的,带着我到了那个挂着牌子的屋子前。然后突然的站定,我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悲哀,从他的身上向我蔓延过来。
这种感觉似乎就是从他见到挂在门口牌子的时候开始升起。
那个不是很大的牌子,挂在比我高一个头的地方,大概有着一米七的位置,用一个心形的彩色图钉,挂起了牌子两边延伸而出的手编的平安绳。这种绳子的编法,我只在我曾经的物品中见到过,是来自本地古老的祈福手法。
绳子下方就是被束缚住的木牌,那是一整张木板,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的细密的树纹。
木板的边缘被用心的打磨过,光滑的没有棱角。配套着上面的清漆,更是光亮可见。
木板上很干净,只有在木板中央的地方,才有着用松脂还有细铁丝围成的心形。在里面有两个已经被模糊了的痕迹。从长度来看,应该是两个人的名字,我没有问他,他也没有说。
“进去吧,里面我已经收拾好了,以后,你就住这里。”他用力的转过头去,带着沉重的呼吸声音。那种压抑到骨子的悲伤,我能感受到。就像当初我失去整个世界一样。
他离去前,最后在楼梯拐角停了一下,然后没有回头的说“一会洗好了,下来吃饭,我们等你。”
然后,那道挂着木牌的门,就被我关上了。或许,我是想要关上那份他带给我的感觉,带给我的温暖,带给我的悲伤,还有带给我的别样的情愫。
新的生活,新的世界,新的名字,新的环境。
我还是叫小影,但是忘记了原来的姓氏,忘记了那个人给我带来的姓氏。
换上了新的衣服,洗净了过往的身体。然后,就是我接受新的故事的开始。接受和他们在一起的生活。过一会,我会出现在这一户人家的饭厅中,成为这个家的一员,成为真正的凌小影。
“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我叫凌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坐在四方的桌子的对着我的那一边,是一个面容清秀,十八九岁的男孩,阳光肆意的脸上,带着几分坚毅的样子。
他经历的,也很多,我这么想着,也顺道冲着他点点头。
那个男人坐在主座之上,然后对我和凌霄说道“今天,我们一家又多了一个成员,是应该所有人都庆祝一下。祝我们的小影在这个家中,能健康快乐。”
我看了一眼,在他对面那个没有人坐着的位置上放置的一整套干净的餐具,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默默地说,我会和你们一起健康快乐的生活。
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那个男人喝醉,也是第一次看到我们的桌子上有着四套餐具,同样是第一次看到了那个男人最脆弱的一面。
在照顾好这个男人睡觉之后,我躺在床上,对自己说,这个家,真的不赖。
闭着眼睛,一切的幻象都开始消退,曾经捆绑住我的梦魇开始变成一片片蝴蝶,我的光明,似乎真的冲破了原先的黑暗。带着我的世界,向着美好而去。
他叫凌墨,今年四十。在我失去了孤儿院唯一的亲人之后,将我带回了他的家。
他的家里只有他和我的哥哥凌霄,虽然是两个男人住的地方,却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就到我进来住之后,也都是一直是他在收拾。
他会为我和凌霄做好早饭,然后收拾好我们要带的午饭,在早晨第一抹太阳的初辉下离开家。在晚上提前准备好晚餐,等着我和凌霄的归来,然后为我们去清洗一天的脏衣服。
而凌霄,据说是他和他已经去世的妻子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在哪里,他没有告诉我。
当凌墨离开家之后,凌霄会在早上叫我起床,然后骑着车载着我上学,放学。当凌墨出差或者是忙不过来时候,就是凌霄在我的身边帮我准备一切的时候。
我在很短的时间里适应了这样的生活,适应了凌霄和凌墨的存在,也适应了我叫做凌小影的事实。我觉得,我和他们的生活,就是上帝为我打开的新的道路。
一条充满了希望和欢乐的幸福之路。
我忘记了我曾经是孤儿,我忘记了孤儿院的痛苦,我忘记了最后看着孤儿院唯一疼爱我的院长死亡的那一瞬间。我现在的记忆中,只是满满的剩下了凌墨还有凌霄的影子,还有一种味道,叫做幸福。
那一年,我十七岁,我叫凌小影,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