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慢慢睁开你的眼睛。然后跟随我手中的光点,慢慢适应这个光线。”温和如同初春的声音,从耳朵边传来,带着一股让人痒痒的意味,传进了我的脑海之中。
眼睛慢慢的睁开,一点点的就像是打开了世界之门,那一点点的缝隙,足够我去拥抱整个世界。当然,这点缝隙之后的世界,也可能是无边的地狱。
但是出现在我面前的世界,却是一个如同黄豆大小的金色光点,莹莹闪烁,但是缺乏了温暖。
它不是静止的,随着那个声音的移动而不断的移动着。而在黑暗中妄图光明的精灵,就只会默默的跟随着,哪怕它是葬身飞蛾的烛火,也会依旧相随。
世界在我眼前遮住了帘,忘了掀开!
“恢复的状态不是很好,还是只有微弱的光感。我怕再这样下去,等到她二十五岁的时候,视神经会开始认同这个样子,那时候就再也不能看见整个世界了。”一个声音在距离我大概十步的距离外,隔着一道半掩的门说道,声音中带着的惋惜和遗憾那么虚假,让我能感觉到这只是为了陪同那些一起听闻这个消息的人的悲伤而刻意扮演的。
但是终究我不能出现戳穿他,即使他的那些心思我都已经了然。他本就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也早就看惯了生死离别,悲欢离合。对于这样的尽人事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至少他在努力避免惹怒陪同的人。
因为他嘴里的人,就是我。而那个悲伤的人,就是她。
或许我就应该装作睡着了的姿态,躺在应该是白色的病床之上,带着周围的那一份份消毒水的气息,等待她回来,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然后再在没人的角落,听闻她无声的啜泣。
我终究不能做到那么狠心对她,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在那几个夏天都是她陪着我之后,在那几个夜晚都是她拥抱着我睡着之后,在那几年的悲惨生活之后。我必须保证我们之间的默契,她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我瞒着她不让她知道我知道了。
所以,我选择了逃避。在她出去为我买我想听的那一本书的时候,带上了一些需要用的东西,悄悄换上了她放在陪护病床枕头下面的外套还有裤子。然后戴上了一副从医生那里偷来的墨镜,听着周围的一切动静,悄悄的离开了。
她一定会去找我,但是她知道我不见了的时候一定是在两个小时我踏上去往另一个城市的火车之后。因为我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在一个小时后护士进来查房会看到我留在桌子上的纸条,然后在过一阵她回来时候让她去医院的花园中找我。
当然按照她对我的了解,会找一个小时之后才明白过来我离开了。
不得不离去,但是又舍不得离去。舍不得离去,但是又不能不离去。
就算在以后她会骂我,会打我,会怨我。我也不会后悔我的选择。
眼睛还能流泪,就带着满脸的泪水,坐上了门口停靠的一辆招揽生意的出租车。
离去,就在现在。泪水,请它继续。
向着另一个地方进发的路上,我听着这座城市的喧嚣,听着司机喋喋不休的唠叨,听着调频广播中向着声音低沉的男主播述说悲伤的凄惨少女,听着不住发动停止的出租车发动机,听着自己依旧鼓噪不安的心跳。或许接下来才是开始,或许接下来就是终止。
“小姐,车站到了!”司机师傅略带西北口音的声音,还有那刹车带来的推背感觉,让我从自己深陷的感情中惊醒过来。
“恩?恩,到了!多少钱?”从外衣口袋中拿出一定会被她放着的钱,默默的摸着上面的盲文标示,心中暗暗叹息。终究还是要沦落到这样,这么可悲。
当我坐上列车的时候,我知道,我的心,将要随着这滚滚车轮,向着前方行驶。等到停止,就是我的未知的开始、
“欢迎来到石本,小妹要去哪里啊,我送你去啊。价格绝对公道,不黑你。”“住宿嘛,有空房的,便宜有热水有空调。”“矿泉水换零钱了,坐公交换个零钱”“刚出炉的热包子,便宜了”
听着久违的口音,听着那些带着明显地方特色的招呼,听着周围的一切。我的眼睛开始继续流泪,似乎是要将之前的所有泪水一并流出,将我黑暗时间的泪水一起送给这里。
从我离开这里时,就没有想到我会用这样的方式回到这个城市,会这样一个人孤单的站在那个不是很大的广场上。
“师傅,带我去凌家港。走小路,我不赶时间!”按照记忆中最深的地方的回忆,对着站在二十步外的拉车师傅喊道。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习惯了,我坐车一定是隔着很远的地方先喊他们,然后看着他们骑着三轮车慢慢停在身边。
但是现在我看不到这个场景,只能听着那缺少机油润滑的链条在轴承和齿轮之间的声音,一点点靠近,然后在脑海中回忆那曾经的场景。
“凌家港已经拆了,姑娘是好久没有回来了吧,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去吧。”一个大叔亲切的在我身前提醒,当然他应该是不想放弃这单生意,于是才有这样的问句。
“凌家港,拆了吗?那,就去碧花园吧。”也许这就是乡音未改鬓毛摧的那种感觉,也许这个蕴含了我很多回忆的地方被拆除的消息让我心中某个地方破碎,但终究,我还是选择去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我心中重要的地方。
“姑娘你是有至少五年没有回来了,这凌家港啊,五年前就被拆了。据说当时拆除的时候动静可是真大,不只是拆楼的动静,还有那整个石本的新闻呐。听说是和一个小姑娘的事情有关,不过后来这故事就莫名其妙的不让宣扬了。你说说.”
在这种人力三轮车上,感受着一如以往的那种颠簸感觉和马达轰鸣的声音,听着耳边司机大叔的声音,我的思绪,开始如同时光一样,倒流回到了最初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