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头戴书生方帽,薄眼鹰鼻的说书先生折扇一拍八仙桌,枯手轻抚着山羊胡子,摇头晃脑,对着周围百姓,卖弄起来。
“我天元朝自古就有神仙眷顾,这神仙哪,吃喝不愁,就喜欢斗法,比个高下,常常斗得那是惊天动地,鬼哭狼嚎。今个,我们就来说说两位神仙中的巅峰对决。
话说一百年前,天元朝中,群雄并起,修行之人不在少数,奇门遁甲,各路神通数之不尽。
其中,内家心法自当以无涯真人所创的《无涯经书》为首,外家法宝则以剑仙纪子期所造的邪魂剑最为锋利,传说此剑由上古玄铁,以九幽冥火灼烧铸之,剑长三尺七寸,削铁如泥,有移山倒海之力,天元中人见之,无不闻风丧胆、逃之夭夭。
然,诸位定是会问,这到底是内家心法厉害,还是那邪魂宝剑更胜一筹。”
“自是宝剑厉害,血肉之躯怎能敌过宝剑。”
“那可不依,神仙是会法术的,变个百十把剑,还不是信手一挥。”
周遭百姓议论起来,皆是提起脖子等着先生说来。
“嗯~嗯~”先生咳嗽两声,润润喉道。“不仅诸位疑惑,两位神仙也是如此,于是,两人便是约定比试一番,以分高下。
次日,二人相约来至无涯峰顶,足有千丈之高,当时正值六月初二,白雪皑皑,漫天风雪,迎面扑来,甚是寒人心肺。
无涯真人身着白衫,腰佩碧玉短箫,束发披肩,负手而立站于峰顶绝命台上,再加上那俊朗飘逸的面庞,简直是天下男子中的翘楚;再看剑仙纪子期,黑袍披身,手持邪魂宝剑,披头散发,眉心印有圆状睚眦符,相貌堂堂,比起陆无涯,倒是少分亲和力,多了几分男子的潇洒霸气。
‘陆师兄,别来无恙!’纪子期抱拳道,双眼清明透彻,战意凛然。
‘呵呵,子期,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般豪爽,陆某便得罪了。’说罢,陆无涯纵身跃起,腰间玉箫已然握于掌心,竖箫如笔般在空中连画数笔,竟是一“静”字,金光大放直奔纪子期而去。
金光不到三息便到纪子期身前,纪子期不慌不忙,邪魂剑举头横竖而劈数到,“静”字散作‘主月刍丁’四小字破碎而去。
陆无涯见符箓被破,玉箫同剑,对着纪子期当头劈下,纪子期左手掐诀,身形一晃,即是出现在陆无涯身后,纪子期这一招使得正是《十二宗蝉步》中的移形换影身法。陆无涯急忙转身玉箫横于胸前挡了纪子期一剑,身形被剑劲震得退了数丈方才缓下。
陆无涯一手于胸,掌心朝地而压,气运丹田,平缓方才被剑劲逆流的真气,他目光扫了眼邪魂剑,其上黑气弥漫,似有着噬灵之力,尽管不是第一次交手,但陆无涯眼中忌惮丝毫不减。“邪魂剑霸道凌厉,不愧为天元法宝之首。”
“陆师兄说笑了,若是师兄使出无涯真气,子期怎是敌手。”纪子期何尝不是,陆无涯道行本就在他之上,又有无涯经书这等内功心法,竟凭邪魂剑也占不得便宜。若是二者皆得集于一人身,那在天元朝中恐怕再无敌手,纪子期内心感慨道,挥剑而上。
陆无涯何尝无这般想过,可惜这世间的邪魂剑只有一把,而无涯经书也不是凡人能修之,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阴阳平衡,若是真的天下第一,那才是无人能懂的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二者挥剑相向,各类法术神通用之不尽,在绝命台上斗了七天七夜还未分出胜负,陪伴二人的,只有凛冽的寒风与数之不尽的雪花。
所谓“玉箫无念忘川雪,邪魂一曲颂东迎。伯牙知音遇子期,何惧此生先后行。”
七天七夜下来,陆无涯与纪子期二人皆是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不再如先前那般潇洒。
“子期,看来你我二人怕是真气耗尽也难分高下。”陆无涯背靠着子期,喘气道。
“哼,如此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你我在这峰顶定下个十年之约,各自回去修炼十年再战如何?”纪子期抹去嘴角的鲜血道。
“哈哈,如此甚好,若是到时你我二人不能如约前来,定要叫后人分个高下。”
“好,那我们击掌为信。”纪子期以剑为拐起身,举起右掌向击去,后者右掌亦迎而来。
二者一拍而散,此后的每逢十年的六月初七,二人便在峰顶比试斗法,不分高下,誓不罢休。
无涯峰、绝命台之名因此而来。“说道此,先生顿觉口渴,抿了口茶。
“先生,后来如何了,你倒是快说啊。”众人中,一位脸圆颊红有些婴儿肥的少年,肩扛着两桶丈大水桶,挤开众人,垫脚探头问道。
先生看少年年岁尚小,却能抬起近五十斤的水桶,是个苗子,不由多看了一眼,便平静心神冷道。“你这娃子,好生心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二人连战了三十年,仍未能分出个高下,直至第四十年。
那一日,无涯峰顶风雪依旧,绝命台上,陆无涯踏空而立,竖箫而吹。‘一曲潇湘断,倾听藕连心。但见君思梦,无故醉红尘。’
纪子期双目凝视陆无涯,右指间鲜血顺着剑尖滴滴落下,沉于白雪之底。
下一刻,曲停剑落,‘扑!‘纪子期终是支持不住,喉间一甜,口中吐出血来,纵身向后栽倒而去。
他仰头望天,提不起任何力气,笑道‘我纪子期一生专研铸剑之术,本以为铸成天下第一剑,便可所向披靡,举世无双,不曾想出了个风华绝代的陆无涯,创出《无涯经书》此等奇书,此生,无憾了。’
‘子期。’陆无涯御箫飞来,扶起纪子期,关切道‘天下第一便是死路,道无止境。子期,你别动,我用真气替你疗伤。’
‘天下第一便是死路,道无止境。’纪子期听后哈哈一笑,晕倒过去。
此后,再无出现过陆无涯、纪子期二人,《无涯经书》、邪魂剑也不知去向,但二人绝命台上的一战仍是流传至今,无人忘记。而后世之人为纪念二人,于无涯峰绝命台上每逢十年举行一次天下剑会,每逢剑会之时,各门各派皆会前来。剑会之上,无不是天元朝中的各路豪杰。好了,今个就说到此,诸位请回吧。“先生挥了挥手,拨开折扇,闭目养神,兀自扇起。
众人三三两两,有的轻叹、有的遗憾,同好友嘀咕几句便是散去,唯独那少年站于桌前,双瞳望着先生手中的折扇,一言不发。
“你为何不离去?“先生双目未睁,好似心知一般问道。
少年也不诧异,挠挠头道。“我在想先生为何扇页上无任何花鸟绘文,而是两页黑纸。“
“哼,你这娃子问题真多,你家人还在等你回去呢,快回去吧。“先生拉着羊胡,笑道,看着少年,心中多了分赞赏之意。
“哦,是哦。“少年顿然醒悟,提水误了时辰,晚上怕是又要跪板子,当下提起水桶,小腿大步飞扬,向镇西迈去。
“莽而不憨,娇则不傲。是个苗子,可惜身怀三千凡尘丝,劫数太多,终要被情所困。“书生长叹一声,收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