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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乡善恩

烈日格外的毒辣,蒸得天地间一片扭曲,空气干得令人喉咙发痒,三伏天的温度,热得大地干裂,蝉音也显得那么无力。在一条望不到头的大路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走着,那左右摆动的身子似是要随时倒地,可却偏偏倒不下来,如同不倒翁飘零着。

大路两侧的树林,升腾起阵阵毒热瘴气,尤其是在这正午时分,毒热瘴气更甚,寻常人根本不得入。缓缓抬起头来,眯眼往着远方,又左右顾盼一番,喉结蠕动,干裂的嘴唇轻起,苦苦地说道:“五天,总算出来了。”

这道瘦小的身影正是离开墨庄的姜南,他已经在伏牛山中走了五天有余,直到半个时辰前才走出来,若不是从小生活在山中,他懂得一些解除瘴气的方法,只怕早已经将命送给了山林间的豺狼。

望着空旷无人的大路,姜南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从小就是地当床天作盖得他,倒也没有去想太多,捡了大道朝西的方向,继续走了下去。

酷暑的夏季,快有一天没有吃喝的姜南,对于走出伏牛山没有半点兴奋,饥饿的肚子在咕咕地喊着委屈,干涩的嗓子也用沙哑来抗议着水分的缺失,拖着一身褴褛得近似布条的衣服,姜南带着一丝希冀望着远方。

“饿不死,渴不死,前面,一定有村子!”带着这样的信念,姜南走了两个时辰,却是半点人影没有见到,更别提这村子了,此时的姜南,在心中将修这条路的人骂了个底朝天,“这是条什么鬼路?都没有半个人影,修这条路的人,一定是脑子被猪撞了!”

骂是骂了,可任你骂得天地色变,这没人就是没人,你能奈一条路如何?低着头,姜南只得带着一肚子的怨气,继续艰难地迈出有些打摆的双腿,他却不知道,隋炀帝当年为了南下赏景,修了条大运河,而这一条路正是运送修建运河苦力的要道,只是现在被废弃了。

又是走了半个时辰,饥渴将近极限的姜南,再也撑不住沉重的双腿,一个无力,扑到在了地上,使劲地用双臂想要撑起身体,却怎么也撑不起来,“噗”,架起的身体又狠狠摔倒在了地上。

“前,前面,一定,定有吃,吃的,喝,喝的,不,不能休息!”趴在地上,姜南眼睛望着远方,干裂得出血的嘴唇虚弱地吐着不能连成的句子,眼神渐渐涣散,大路前方的景色慢慢模糊。

双手并用,在地上爬行着,朝着信念中的前方,姜南一点点前进,口中自语道:“不能,不能休息,那里,那,一定有,有吃喝的,一定有……”

一条长的没有头的大路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匍匐在滚烫的地面上,手脚并用的爬行着,在他的身后,是一条带着血痕的灰土痕迹,姜南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即便前方是模糊的视线,他也要继续前行,即便是用爬的,他也要爬到那里,即便是用要死,他也要死在向前的路上。

带着一股倔强的信念,姜南不知爬了多长时间,在他的身后,那是一条浅浅的痕迹,在阳光下,几粒带着血迹的沙子,是那么的现眼,爬到最后,姜南已经成了机械一般,他只知道,停下来就必死无疑,所以,他要不停前行,不停向前爬,“爬”便成为了他脑中最后的意识。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飘来了一朵淡云,云朵的影子,正好投射在姜南艰难爬行的身子上,这朵云似看上了姜南,一路尾随,像是在有意无意地照顾着他,给他遮挡些烈日。

“真是让老夫也不得不佩服的毅力,爬了一个多时辰,还在爬,这般忍耐力,着实令人赞叹!”云朵之上,竟然坐着一名净脸白发老者,他一身素衣,此时正微缩瞳孔,望着下方的小人儿,先是愣了个神,忽而脸色一惊,大笑道,“哈哈哈!好!好!着实好啊!天可怜见啊!”

一阵欣喜后,白发老者就要压下云朵,忽而,他又止住了,眯起眼睛,不知在脑中构思些什么,口中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急不急,此子的性子,暂时还不适合修炼,且要再试炼一番。”

白发老者思索了片刻后,随手一挥,只听一声轰隆巨响,姜南前方的大路突兀地扭曲,再恢复正常时,眼前的景色已变,不远处,赫然是一座大城,只见高五丈余的城墙上,横着一块牌匾,上书“南山城”,城门前,人影嘈嘈,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靠着一丝信念吊着生命的姜南,根本不知眼前发生的变化,还在继续爬着,一边爬着,口中一边无力地说道:“前面,前面,前面……”

“这是哪个****玩意?他妈有病吧?瞎在这里爬个什么鬼东西?”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硕脸男子,脚下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在他的身后,停着一架马车,马车旁还有四个带刀的护卫,硕脸男子骑在马上,一脸恼火地望着爬在马路中间的姜南,喝道,“地上的乞丐小子,速度给老子滚起来,别躺爷爷的路,否则,一马蹄子下去,直教你的狗头跺碎!”

意识陷入模糊状态的姜南,连那白发老者施展法术时的大动静都没有听到,哪里还能听得到硕脸男子的喝声,当下,仍旧自顾自的爬着。

“牛哥,好像你的吼声没有使上劲啊!难道是昨晚在醉红楼用力过度了?”马车旁的一名矮胖护卫,见姜南不为牛哥的喝声所动,忙打趣说道。

“哈哈哈!”矮胖男子的话语,引来了一片哄笑。

“去你奶奶个嘴!王矮子,你他娘别在那里扯个鸟蛋,自个儿见到姑娘就泄了,还在这里和老子鸟个蛋啊!先炼好你的自雷术,再来和老子说道姑娘的事!”牛哥呸了一声,狠狠地回敬了王矮子一句。

“牛哥!你不是说不说的吗?怎么又说了?太不仗义了!”王矮子顿时大窘,埋下头,支支吾吾的扯着身上的裤腰,黑脸上竟是浮上了一层红色,他这个自雷的病痛,是他最大的伤痛,如今又被提起,整个人显得很是失落。

其他三个护卫,可不敢露出半点笑声,王矮子因为这病,老婆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是一生的痛,这是牛哥,他们的老大说起,若是旁人来拿这个笑话,王矮子绝对会拔刀和人拼命的!

“好了好了!那都过去了!改明日,我再帮你找方子!”说着,牛哥转过头,怒气冲冲地朝姜南指着马鞭,吼道,“你奶奶个嘴!一个小小的乞丐,竟然敢拦我黑风武馆的道!真他娘拿自己当脸了,是吧?再不让,老子可就直接踩死你了!”

大路上,看着这里发生的事情,熙熙攘攘的人群围了过来,见马车上挂着黑风武馆的黑色小旗子,众人都不敢多嘴,黑风武馆可是有名的大武馆,馆中的弟子有上百人,个个都颇有些拳脚功夫,算得上是南山城一霸了,就算是城主府也要给上他们几分面子。

而这马上的牛哥,正是黑风武馆的二教头张乾牛,听闻他有着扛鼎之力,人送外号“千斤牛”,脾气火爆而烈,做事也极是蛮横,和他讲理,还不如和一块石头谈天,石头起码不会打人,可他牛脾气一上来,八九号人都拦不住他,而此人,却又十分看重情义,向来将兄弟当做手足,谁敢伤他的手足,他就敢剁掉谁的手足,因此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

当众人的眼睛看着在地上慢慢爬着的姜南时,不由得一愣神,随即大笑,这是哪里来的疯子?竟然敢拦千斤牛的路,这简直就是老王八跳沸水,煮不死你!在这个乱世年代,像姜南这样的乞丐,随地可见,各人能扫好自家门前雪就已经不错了,谁还有资本来说什么同情心?一个不好,明天就会被强征入伍,死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里。

“嘿!你奶奶个嘴!惹了你牛爷爷的这暴脾气!”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人,张乾牛有些捺不住面子了,暴脾气顿时上来,翻身下马,就要一脚将姜南踢开。

“张教头,发生了什么事?”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了一名白髯老者,老者脸色泛白,眼神疲乏,说起话来,有些接不上力气。

“回老馆主,是一个乞丐拦住了路,耽搁了我们进城,我这准备挪走他呢。”张乾牛恭敬的回话道。

车桥中的老者是黑风武馆馆主黑煞的父亲黑凌,也是武馆的第一代馆主,曾经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一身自创的黑风剑法少有敌手,如今却是年老,病痛缠身,这不因身体欠佳,前些天去庙里拜了几天佛,求求平安,今日正巧回来,却碰上了姜南。

“算了,不要去为难那乞丐了,”黑凌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张乾牛准备走,身子刚坐回轿子,脑中却响起了庙中主持行善的教诲,又忙掀开了帘子,朝着身旁的王矮子说道,“矮子,你去将那小乞丐背着带回去吧,看那模样,若不救他点粮食和水,只怕就要死了。”

“这,老馆主,那是个乞丐啊,怕有些不妥吧?”王矮子迟疑了一下,老馆主年轻闯荡江湖的时候,从来只有剑下的人头,哪里有这般的恩惠与人,更不要说将一个乞丐带回武馆了。

黑凌眯眼看了几眼王矮子,嘴里也没有说话,却看得王矮子如堕地狱般,黑凌当年混江湖,每天过着刀剑之上舔血的日子,即便年老病弱,可那股浴血的杀气却犹如实质,一双眼睛更是犀利得似那死神之眼,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杀气和眼神。

“是,是,老,老馆主,我,我,我这就去!这就去!“王矮子再也不敢多话了,忙屁颠地跑到了前面,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背起了姜南,跟随着马车进了南山城。

“命里多难行,他乡遇善恩,谁知将来事?错入魔道根。”,姜南的未来,在他走出伏牛山的那一刻开始改变,而未来的命运,却又有谁说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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