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流浪在墨庄的一个小乞丐,靠着讨饭和捡拾村民丢弃的剩饭为生,这是他目前唯一赖以生存的职业,也是唯一让他饿不死的途径。
墨庄富裕,即便是村民们丢弃的饭菜,对姜南而言也是一顿美味,所以,姜南一直深爱着这个让他饿不死还能吃得好的职业,他从未想过,哪一天会离开这个职业,说得入骨一点,他对这个职业爱得深沉。
但是,现在,姜南的饭碗要丢掉了,如果弄得不好,他不但要失业,命都可能会被搭进去,因为,他狂暴的那一顿石头攻击,成功收走了石头的人头,拿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滴血。
若要说起姜南的身世,论起宗祖来,姜南也是墨庄的一份子了。早在姜南的爷爷一代,姜家乃是墨庄的名门大户,以姜家当时的钱财地位,说是第一旺门也不为过。可惜老子英雄,儿子狗熊,姜老爷子靠着官场戎马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家业,都败在了其独子姜浩身上。
姜浩乃姜南的父亲,因姜老爷子晚年才得此一独子,他可谓是集万千宠溺于一身,从小便不学无术,长大后更是骄纵淫奢,酗酒滥赌。姜老爷子在世之时,姜浩尚且有些规矩,待姜老爷子撒手西归后,他便如同扯掉了链子的猴子,变得愈加无法无天。
墨庄是个尊崇儒敬礼的村子,对孔夫子的礼教严格恪守,凡是有犯了天父礼教的人,都要遭到惩罚。姜浩是个形骸放浪之人,白日纵赌桌前,夜里酒醉勾栏,常年不落家中,与其一众狐朋狗友纸醉金迷于百里外的颍水城中,其名声在墨庄极坏。
一日,姜浩竟携花间楼头牌名妓南三娘归于家里,更是扬言要娶这南三娘为妻,弄得整个墨庄沸沸扬扬。姜浩这娶**之举,乃是犯了礼教大戒,墨庄村民岂能容他,有甚者举火要烧姜家,却不奈何姜浩手下众多。
钱财终有度,三年后,姜家祖业被姜浩败得一个干干净净,还欠下大笔债务,姜浩后为追债之人分尸伏牛山,落得一个尸骨全无的下场,姜家也到此成为了墨庄的历史。没有人再愿意去提起这段故事,墨庄人也将姜家那段故事当成了墨庄最屈辱和最羞耻的历史,姜浩也因此成为了墨庄人人指骂之人。
也不知是不是天不绝姜家?姜浩死后,他的妻子南三娘竟然怀孕了,而且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落魄的南三娘得知自己有身孕后,跪地求着那些债主,放过她和她的孩子。债主们可不是什么善人,他们扬言等南三娘生完孩子后,再将她卖到妓院去,并要让她的孩子做一世牛马来还债。
南三娘有孕在身,离不开墨庄,靠着捡拾村民的垃圾剩饭为生,她每天都要面对着村民的口水。村民认为南三娘是不洁之妇,想要烧死她。但见挺着大肚子,穿着一身破烂,泥地里翻剩饭饭菜吃的南三娘,村民们又觉得她可怜,也就作罢了,不过却没有放过她,一些村民故意将剩饭剩菜和猪食搅合在一起,扔给南三娘吃。
为了腹中的孩子,南三娘硬生生靠着这些垃圾剩菜活了下来,那一天,是一个暴风雨的晚上,南三娘在他给丈夫立的衣冠冢旁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便是姜南。生下姜南后的三天,南三娘便因生产染病而去世了。
临死前的晚上,南三娘抱着姜南跪在墨庄村口,用血书给村民留下了一封道歉信,替代她的丈夫姜浩向墨庄所有百姓道歉,指责了其丈夫过往的种种不是,并感谢大家收留她,她自知命不久矣,希望在她死后,大家给她的孩子留一条活路,不要伤了他的性命,哪怕是给他扔点狗食和猪食也好,她会在阴间给墨庄祈祷永生永世。
第二天清晨,墨庄村民看到了南三娘跪在地上的尸体,以及挂在她在怀里的婴儿和摆在身前的那一封血书.
“该死的!那个脏东西!当年就不该留他的命!竟然将石家的小子活生生给砸死了!”
“都是当时的老村长,说什么实在可怜,养大了那个脏东西!现在,他倒恩将仇报了!”
“勾栏女能生下什么好东西?我当年就反对!若是将那小畜生扔到山里,就不会今天的祸端了!”
一众人举着火把,聚集在墨庄村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发泄着心里的闷气,个个脸上都满是怒容。听其原委,正是姜南今日旁晚时分怒砸石头所惹之祸,此刻,墨庄上下全力找寻姜南,欲要擒拿其治罪。
“诸位,诸位!都静一静!大家都静一静!且听我一言!”一名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粗黑汉子在人群前压了压手,见众人安静了下来,洪亮的声音扯开,道,“石头之事,实乃我墨庄之大不幸也,我老黑虽是个粗俗人,却也读过几年书,明晓夫子之礼,所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不外乎如此!如今,我当了村里的执礼者,自然要给大家、石头和石头家属一个说法!村长因有事外出,我便在这里做个主,众人合伙将姜南那个脏东西找出来,然后以火祭来安息石头之灵,也算是烧尽这污浊之意,求得我墨庄一份干净,大家意下如何?”
执礼者话才落下,群情激动,高声呼喊:
“火祭姜南!”
“火祭姜南!
“火祭姜南!“
……
夜才入,山里已经响起了阵阵狼嚎,冷清的山风吹过山坳,衣着单薄的姜南,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借着淡淡的月光,他快步地往山坳深处走去,约莫半里路,两座小坟丘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两座并立的坟丘,左边的坟丘稍稍高些,右边的坟丘则矮了些许,在右边的坟丘前倒是立了块木头作的墓碑,上书“亡夫姜浩之墓,南三娘立”,日子长久了,墓碑上的字迹淡了不少,一些笔划也被风雨磨去了,而左边的坟丘虽然高些,却是没有任何的东西来表明主人身份。
“爹!娘!孩儿不孝,犯了杀孽,打死了石头,想来村子里的人再也容不下孩儿了,孩儿必须要离开了,以后就不能常来看您二老了,以后,您二老就相互作一个伴,等孩儿有了能力自保,就一定会再来看您二老了!不孝子姜南,在这里给您二老磕头了!”夹着眼泪,姜南深深地磕下了下去,接连九个响头,磕得砰砰响,再抬起头时,额头渗出了鲜血。
这两座坟丘,正是姜南的父亲姜浩和母亲南三娘之墓,姜浩的坟墓是一个衣冠冢,是南三娘亲手所立,所以好歹有一块粗俗的木头墓碑。南三娘的坟墓,则是墨庄老村长感其情所立,却是没有合适身份为其立碑,所以南三娘有坟却无碑。
“那畜生十有八九在他爹娘的坟那里!大家分散开来,都给我盯紧了,一旦看到姜家那个小孽种,就地擒拿!如果反抗,打半死再说!”执礼者带着一众人来到了山坳的出口,将山坳唯一的出路围得严严实实的。
明亮的火把,照亮了出口,任何东西如要出谷,都逃不出这二十双双眼。其余的人,举起火把,以五步一人的距离,拉网式搜索山坳,看这架势,他们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若姜南被抓,定是有死无生。
“我姜南今日离去!他日必定再来!你们给我的侮辱,我一定会讨要回来的!”山坳突然想起了一阵声音,姜南稚嫩的声音虽然不够洪亮,言语间的肃然却令正在搜索的众人精神一紧,只听山坳四处回音,根本辨不清姜南真实的方位。
执礼者闻言大怒,豹眼火焰炙热,举起手中的大木棒,昂首怒喝道:“小混蛋!若不是我墨庄见你娘可怜而收下你,你早就被山上的野狼给叼走了!如今,却恩仇颠倒,杀了人不说,还在这里扯什么犊子再回来讨要什么鬼东西,别让我逮到你,不然,我定要将你打个残废!”
“哼!就凭你们这一群腐儒,别说抓我了,恐怖连我在哪个角度都不知道吧?”姜南带着嘲讽的笑声传遍山谷,气的墨庄种人牙齿根直痒痒,却又拿姜南没有办法,只能听着姜南的声音继续响起,“石头那个混蛋,辱我爹娘,欺我朋友,即便今日不杀他,他日我也不会放过他的!你可以对我姜南指手画脚,但对我的朋友和我的家人,你们最好是关紧嘴巴!”
“王八羔子!给老子出来,做什么缩头乌龟!”
“小兔崽子!你娘就是个**!你爹就是个废物赌鬼和酒鬼!”
“你个混账王八!真是个贱种!和你爹娘一般的贱种!”
……
山坳里,众人的骂声此起彼伏,别看这是礼教严格的村子,骂起人却是不带半点重样,恨不得将你祖宗小时候尿床都给骂了出来,好半天过去了,山坳里却是再也没有听到姜南的回音,就在众人以为姜南已经离开的时候,姜南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会忘记你们每一句骂声的!记住!我姜南还会再回来的!”简单的一句话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传来姜南半点声息,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满是决然,又带着一份傲然。
墨庄所有人安静了下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任人欺凌的毛孩,竟会有这样的心态,想来这孩子心中得埋下多少恨,这一刻,他们的脑中,只有那简单的“我姜南还会再回来的”一句话语萦绕,所有人都在思索着这小小毛孩的一句话,在他们的耳朵里,说这句话的声音是稚嫩的,可说这句话的人,却是超人的狂傲!他的恨意,他的怒意,他的决绝,都在这一句话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跳下悬崖上的一棵大树,姜南扭头望着被火光照的通红的山坳,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表情,如同一块石头硬在那里,慢慢转过头,眼睛望向墨庄的方向,姜南终是叹息一声,道:“你我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带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姜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坳,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八年的村庄,离开了这个让他带着无比憎恨却又留下一丝思念的地方,“漫漫长路凄凄道,半身萧瑟半身凉,我本孑然何仇恨?奈何此处不留身!”,他的背影,显得那么落寞却又坚挺,在月光里,慢慢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