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怠慢,稍事休息,便起身而行。何去何从,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好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田野里,田间小道两旁,长满了野草,开满了野花。
来到一个平坦的开阔地的时候,我平静了许多,尤其是看到眼前的美景,疲惫、惶恐的感觉和沮丧的心情被慢慢地融解:遍地野花盛开,芬芳四溢。田间小路上的树木枝叶茂盛,一块块方方正正的金黄油菜地嵌在绿油油的麦田中,油菜花香沁人心脾。蓝天之上,白云飘飘。我来到了一片槐树林,决定就选择这里做我的家。再仔细一看,原来这里竟是谷米上次指引我并建议让我在此安家的地方。哎!当初,如果我听从谷米的劝告,也不至于有这样惨痛的遭遇,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既然上天注定要我在这里安家,那我就把这里当成是我的第二个家好了。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反正做人时常年在外打工而过习惯了居无定所漂泊不定的生活。
我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无大碍。我想,暂时得有个藏身之地,自己必须在天黑以前就把洞穴挖出来。生存的第一法宝就是行动胜于一切言说!我说干就干,立即行动!黑土被我用双手挖松,从身下向后抛,后边两条腿接过土,用力往后蹬,土便被抛出去。不一会儿工夫,半截身子便在洞里了。洞是倾斜着的,土被不断斜着抛出去;此时,若是从外边看,因为我身体的全部钻在洞里隐藏起来了,所以好象土是自己从地底下飞出来似的。太阳落山了。我便在田间随便弄了点吃的,以填充已经饥肠噜噜的肚皮。夜幕降临后,我才感到身心俱惫,于是,就在自己建造的家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这是我异变以来睡得最香的一夜。早晨,我在一阵小鸟的歌唱声中醒来;走出洞外,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眯了一下眼,伸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顿时精神抖擞。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站立着一对燕子,还有三只飞来飞去的麻雀。旁边的田头有几只云雀在戏耍。我向他们问好,谁知他们“嗖”地一下,飞了起来。我赶紧用自然界的语言重新向他们问候。他们这才安静下来,飞到我的身边,友好地同我交谈了起来。我们漫无边际地聊着,活跃友好的气氛顿时让整个世界充满了温馨与和谐的气氛。
紧接着,我又开始了我的家园建设工作——当生活中充满了莫名的寂寥,郁闷和哀伤……就只能从辛勤的劳动中寻找生活的乐趣——我的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
我走进春天。燕子成对地从南方飞回来,在村舍和田间地头飞去,一边谈情说爱,一边忙忙碌碌,修筑家园,高兴的时候,还哼唧两嗓子流行歌曲;但大多时候总是唱着那首传统的歌谣……现在,欢唱的鸟儿已经很少见了。童年时代,豌豆熟了,便有布谷鸟天天叫着“豌豆,垛垛;豌豆,垛垛”。夏季麦收将临,“喳鹂”鸟每天早早起床,喳喳叫着,说话粗声大气,嗓门儿很大,催人们去收割,活象老娘在责骂睡懒觉的孩子。还有黄鹂,为了使自己的孩子免受伤害,在我们上学途经它的巢下时,总是从背后偷袭我们:三三两两的小学生正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往前走;黄鹂以为我们会伤害她的孩子,悄然俯冲而下,飞到我们耳边,美妙的嗓音变了调,“呱”地一声怪叫;大伙吓得抱着头,四处奔逃……村庄里,黄鹂、斑鸠、喜鹊、麻雀……百鸟竞唱;田间地头,“叫天儿”也素装登场,引吭高歌……
我问走南闯北的小燕子,这些欢快的鸟儿,如今都到哪里去了。燕子叹了口气,刚要开口说话,突然愣在那里。
被虫子吃得光秃秃的树上,猝然掉下两对儿鸟:一对儿黄鹂,一对儿斑鸠。望着地上两对儿血色的身影,我心生悲哀,想到了在工地高楼上猝然跌落的同伴……两滩血,红色四溢,象两对玫瑰,眼瞅着慢慢开放……
“唉!——”燕子一声哀叹,“这恐怕是最后一对儿黄鹂,最后一对儿斑鸠了……”话没说完,便默然飞走了……是的,这个世界上,许多天赖之音都离我们远去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论刮风下雨,我的建设工作都毫不间断,如期进行。童年寻找鼠洞内藏匿的粮食的经历为我提供了最基本的洞穴建设知识。在实际的工作过程中,我一边干活,一边构思。我的最初想法就是挖一个洞穴;当我把洞穴挖到一定深度的时候,我想我需要一个大厅;现在,当我把大客厅建好之后,我想我需要一个卧室,并且,我还要建造一个粮仓。人心真是比天高啊!就象人们常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管怎么说,劳动锻炼了我的体魄,使我强健;创造丰富了我的头脑,使我睿智。于是,我天天享受劳动创造带给我的无比快乐。有时候,在黑暗的夜里突然来了一个灵感,我就会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在我的室内踱来踱去,最后确定下我的构想,赶紧投入到我的工作中去了。刚开始我还不大适应在黑暗里工作,加上这些工作粗中见细,需要以认真的态度对待,马虎不得,所以整个工程进度缓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自己在黑暗中工作渐渐地习惯了;并且我的工作进度也越来越快。如果在深夜里我一时无法入睡,便开始搬运洞内白天挖下的积土。有时把土运完了,我再做一些粗糙的挖掘工作。可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又会对自己失去信心。通常在这个时候,我就走出洞外,停下来,赏一赏明月,望一望星空,听昆虫唧啾,闻夜间花香。天悠悠,地旷远,天地相望,又与人相融;此时心静神闲,悠然自乐。
从大客厅开始,向左挖进,是进卧室的通道,通道光滑平整,卧室温暖舒适。从大厅向右拐,是一个大粮仓。我打算等到秋收后筹备到足够的粮食,就把这些粮食储藏在这个大粮仓里以备过冬之用。说到粮食,我就想到了我爹,他从旧时代过来的人,受尽了苦,又经历“六零年”饿死爷爷奶奶和大伯这样恶梦般的遭遇,就把粮食看作命一样金贵。收成不大好时,交了公粮,粮食所剩无几,吃的就不够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到了九十年代就更甚,于是就给在外地打工的我打电话,催我向老板预支工资再买些粮食存起来以备“荒春”时没吃的……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了我爹的良苦用心;那时只是想:也难怪,他那时代的人就眼瞅着饿死不知多少人的呀!总而言之:做为老百姓,生存是比天还要大的事!
整个建筑工程必须具备非常的耐力不可,因为往下挖是粘土加石子儿,这给我的工作带来了相当大的难度。最初,我的手脚全磨出了泡,皮一破,鲜血直流,疼痛难忍。日子久了,我的手脚全生了茧子,就完全适应了;工作进度也越来越快。同时,艰苦的劳动也磨练着我的意志,使我变得越来越坚强自信。
在一个晴朗的上午,我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因为我的家园建设工程全部峻工。这时候,温暖的阳光从我的家门口钻进来,把我的客厅照得亮堂堂的;入口处就象铺了红地毯;两壁和穹顶都撒金镀银,光芒四射。不过这种景象稍纵即逝,不禁让人哀叹。
望着这个我亲手建成的新家,幸福的感觉不断地在我的身边飘来荡去。旭日高照,温暖而舒心的生活就这样依偎在我的身边。我的日子过得自由自在,悠哉悠哉。
日出日落,时光如水;一天比一天热,夏天来了。
太阳炙烤大地,炽热难耐。我走进洞**。此时,洞内却非常凉爽。独处时,寂寞、无聊的感觉便随之而来:当我在洞**静坐,又想起了我的处境,我的家,我的爹娘,我梦中的荷花。尤其是到了傍晚,再从傍晚进入黑夜,又从黑夜进入深夜;时间一点点移动,孤独的感觉在黑夜里迷漫开来,然后把我包围得严严实实……
土中传来昆虫的鸣叫声。我曾是多么地喜欢那些小昆虫啊!此刻,它们却无端地让我警觉,并且使我产生了戒备心理;进而莫名的恐惧又捕获了我。真是不可思议,难道我还惧怕这些小家伙不成吗?绝对不会的。不过,残酷的生存竞争导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让我变得敏感而又麻木;处心积虑的阴谋随处可见。我是个从不对别人存有戒心的人,因此很吃了一些苦头,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的本质。比如,有时候在社会生活当中,我明明知道阿谀奉承是升迁路上一剂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别人趋之若鹜,我在压抑和苦闷时也试图学一学这一实用的技法,但每一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出卖美好感情的事并不少见。我老老实实作人,一心向善,以前爱看中外文学名著,信奉大师们的社会道德教诲,但拿这些东西去社会上闯荡,四处碰壁,自讨苦吃。所以,我必须要改变自己以适应天天变化着的人性社会。后来我发现,作为农民,自己淳厚、老实、善良的本性根本无法改变,面对蝉变的社会,只好作罢。就象在打工的时候,因为生性耿直无法忍受不公平和不受尊重的待遇而时常弄得痛苦不堪,甚至连出卖劳动力的工作有时也不保,于是也常常萌生了创业的欲望,但是,按书上说的那样努力去做,即使付出再多,也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和命运;仍旧在失败的人群堆里苦苦挣扎。但是,眼下的处境险恶异常,时刻关系到生死存亡,生存的本能提醒我必须对时刻变化着的环境迅速作出反应。俗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躲藏在暗处并且持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的家伙,我不得不提高警惕,多加防备。
此时,我又想起我的家人和恋人来了。情切意浓之时,对亲人和恋人的思念变成了一种殷切而又遥遥无期的煎熬,一种痛苦而又甜蜜的煎熬。我决定,明天就动身回家。晚上我梦见自己回家去,走啊走,却一直走不到家门口;一直在等车,换车,等车,换车……
想到要回家了,我兴奋不已。我要趁着天黑,在天亮之前赶回家,以免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