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黑影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吓了我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黄鼠狼。这个家伙闪着一对亮晶晶的小眼珠,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紧接着,它又在我的面前跳来窜去,显露身手,同时也是在向我示威。它上窜下跳,神出鬼没;我的眼前就有许多影子晃来闪去;使我有点儿眼花缭乱。不可否认,它的身手确实敏捷。象黄鼠狼这样的东西,总是被村民们赋予神秘的灵气,于是便往往跟妖仙灵怪有了瓜曷。因此,我对它必须格外小心,不能马虎大意。
这个精灵鬼怪的小东西发现了我,并且经过一翻表演试探之后,就向我冲了过来。
怎么?这个瘦小的家伙见了我,不夺路逃命,竟敢公然向我挑战!难道它吃了豹子胆了吗?我一定要……突然,我意识到自己目前已不能作为“人”高高在上地站在它的对面,而是以“鼠”的身份和黄鼠狼归属于同类;甚至于跟它平起平坐的资格也没有——目前的我,只能成为它的食用目标;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成为它的口中美餐!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免有点儿紧张。
黄鼠狼以极快的速度向我冲了过来!我本来有点手足无措,见敌人向我杀了过来,不得不仓猝应战。但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当我的对手离我有三四米远的时候,突然伸直前腿,整体后坐,来了个“急刹车”——那样子滑稽可笑。我心里紧张的情绪也因此而缓解了不少。或许是我古怪的体形大大出乎了它的意料。它终于站定,拿异样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既不逃跑,也不进攻。我和黄鼠狼就这样长时间地对峙在那里……
黄鼠狼突然鼓胀起身子,呲牙裂嘴,装腔作势,嘴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我不动声色。它并不敢轻举妄动。
说句老实话,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因贫困而辍学后又一直是个普通青年农民,一个好公民。我从来不崇尚暴力,也不曾与人打过架,并且一看到别人打架就发抖。因此,当我预感到一场血战不可避免,并且一触即发时,便瑟瑟发抖;心一慌,腿也不争气地发颤;身不由己向后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想起大家常挂在嘴边的话,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动脚步。黄鼠狼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我越是退缩,它越是仗着胆子步步紧逼。并且,它逼进的节奏和速度还合着我后退的节奏和速度。
“这是我的地盘儿!我的地盘!”它向我发出了沉闷可怕的威胁声,“你要为你的冒然闯入而付出生命的代价!拿命来吧!”低沉的声音象是从墓穴里发出来似的——低沉而压抑的声音总是容易使人产生恐惧的心理。
“我只是想回家。”我为自己能与兽类进行语言交流而吃了一惊。
“屈服吧!你不要再找借口了!”
难道我会这样轻易就屈服于它吗?决不!
黄鼠狼闪电般纵身一跳,猛然向我发起了进攻。我迅速躲避,但是我的尾巴被它的一张大嘴牢牢咬住。
疯狂的撕咬;狂乱的挣扎……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差点儿让我晕厥过去。我甩开被咬掉的半截尾部,落荒而逃……
我在黑暗里奔逃,不知跑了多久,确信危险已经远离了我,才放慢了脚步。等我定下神来,突然注意到,我已来到了村外的“北坡”。以前,这里十分荒凉,白头翁村的“北坡”,被人们称作燃灯县的“北大荒”,方圆十来里地没有人烟,杂草丛生,野地沟壑旁长满矮小的灌木;有一大片开垦过的土地上,种着龙须草。如今土地大都被开垦成良田;白天,会看到矮浅的禾苗的行垄之间露出不计其数的小石子,显露出这里土壤的贫脊。眼下,借着幽暗的月光,可以看到麦田向四面八方的夜色中无限延伸。这里的夜晚,显得空旷而冷清。麦苗的青绿以顽强的生命在这黑暗里向四方抗争,要把黑暗变成绿色的世界。不远处,是集体坑葬“六零年”大饥荒时被饿死的村民的坟地。虽然现在绝大多数都已迁了坟,一方面是为了找到一个好地气的地方,另一方面也可以让饿死的亡灵更好地安息。但我的爷爷奶奶仍葬在这里——剩下未迁的坟墓的后人认为虽是集体席卷坑葬,如今早已尸骨难辨,不想再惊扰不安的亡灵,就作罢了。因此,独处在这清静的田野外,我时时感到好象黑暗的草木丛中有很多个幽灵在拿眼睛看着我。
眼下,我只有找一个临时的安身之所,以疗养我受伤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