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说:“行了!行了!别吵了!无凭无据的胡说个啥?现在是啥时代,你说这话有谁会相信!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们诉苦的,而是来向你们宣布一条非常重要的法令。现在,我代表乡党委、乡政府,郑重宣布:‘因为鼠怪胆敢冲撞、阻碍国家执法人员,以怪物的身份扰乱社会治安,对捐税提出质疑的人起到了政治影响极坏的煽动、组织、领导带头作用,严重违犯了地方法规第十条……第十八条……第一百八十八条……第一千八百八十八条……多罪并罚,把鼠怪处以国家刑罚的最高处罚,最后判定:把鼠怪处以火刑!明儿逢集在镇上游街;明日正当午时在乡政府广场焚烧示众!若有人胆敢阻挠行刑或劫法场者,与鼠怪同罪!白头翁村人民委员会。向阳乡人民政府。薪水年——哦,念错了——辛丑年三月三日。”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开始有点儿眩晕……
村长面向村民继续他的演说“……我看这样好不好:所有欠捐款、集资、收费、摊派、罚款、税收的人,实在拿不出东西抵押的,也不要象有的个别人一样转户口呀,逃跑呀……那是没有用的!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赶紧把指印摁了,牛呀猪呀羊呀就给你们赶回去,省得放村委会一天还得掏十块钱,是不是?——超生的人,赶紧凑钱。想要娃,又不想掏钱,哪有这样的美事。我想你们心里清楚,我再说一遍:一胎是男娃,再生一个,交了钱也要结扎。一胎是女娃,交三千,不论二胎是男是女也要结;交八千——我知道以前是六千,现在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物价不是上涨了吗——交八千保你随便生,一直到你生个男娃为止。但是有一条:上边来人了我们会通知你们;要是自己不机灵让抓住了自认倒霉,一切后果自己承担——最好去外地生,大家都安全。这次抓娘家妈,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女儿还是跟娘连心……我们也希望以后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最后再说你们几个抗粮抗税的……啥?狗蛋你鳖娃竟然说我们定的三十多种税收有三十种不在公粮里头数?行了,行了!别跟我辨解!说一千道一万,自古以来哪一个抗粮抗税不是死罪!揍你?揍你一顿算是便宜你了!回去吧!以后别再胡闹了!不然没有好下场!上个月初五在城里七里河边枪毙的那几个死囚犯,看到了吧?没看到也听说了吧!这就是犯法的下场!……”不知谁接了一句:“那能一样吗?”“怎么不一样!起码性质是一样的。同意我说的话的,办完手续就可以走了。有反对的吗?——没有!好!好!”……于是,村民全被放了。
没过多久,我差不多就处在昏迷的边缘了,意识在半睡半醒之间游荡……
“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村长的一声吼叫把我完全惊醒,环视四周,文书不见了,所有的村民也都不见了。只有村长和他的手下还在。村长继续说:“你们几个一定给我看好了,不能出一丁点差错!今晚尤其要小心看守!”几个人应腔道:“放心吧!”“放心吧!我们几个大男人还看不住一个毛老鼠!”村长还是不放心又再三嘱咐,这才离开。
这几个看守开始闲聊。他们“嗡嗡”的说话声使我心烦意乱,并对我的意识起到了很强烈的催眠作用,让我昏昏欲睡——我感觉到自己正置身于拥护不堪的火车厢里。人们比肩继踵,挤扁了身子,挤得满头大汗,有人为上一趟厕所而苦苦求让,哭叫声不断,满脑子充塞着“嘤嘤嗡嗡”的说话声……我感到自己发了高烧,父母的关爱伴随在我左右。我看到了黑夜里的星星,亮闪闪的,满天都是。月亮升起来了,很吃力地往村头的树上爬呀爬。有一颗星星划落了;无数颗星星紧跟着也划落了,象人间的烟花。多姿多彩的火光把天地照得很亮很亮;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又让人目眩……我发现自己只要象鸟儿一样扇动双手双臂,身子就会慢慢悬空而起!我只要手臂暂停,身体就会慢慢降落。我就这样任意翱翔。我飞呀飞,飞过屋顶,飞过树梢,飞到蓝天之上,多么惬意!……“扑嗵”一声,我却坠落在水里。水中,有一个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朝我游来;我感到一阵窒息,挣扎着爬上了岸……这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只狗,拿狗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一群狗,同样拿眼勾魂似地盯着我。我心里直发毛,便拼命奔逃……我来到一座山下,有猛兽追我。我就攀着悬崖绝壁往上爬,爬呀爬,上不去,也下不来;终于坚持不住了,松手掉了下去;一瞬间,身体象一块大石头般飞速坠落,我感到两耳“呼呼”生风;而脚下却是无底洞,不见底,仍不见底——我在极速坠落中体验着魂飞魄散的感觉……
我从惊叫声中醒来,第一眼看到是凑在笼子四周那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不禁猛然惊叫一声;结果把笼子外边的人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那几个村长派来的看守。
他们立即对我的异常议论纷纷。有人说没啥大不了的,它可能做了一个恶梦。立即有人问到:“老鼠会做梦吗?”有人说能吧。有人说不能。争论了一翻,没了兴趣。于是,有人便提出要买点心喝酒,并且一再强调这样坚固的笼子万分保险。有人却说“还是小心为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争论了一翻,坚持不去的人最后妥协了。“走啊,吃夜宵去啰!”门“哐嗵”一声关上了;锁“咔叭”一声锁上了;脚步声便越来越弱——他们走远了。
我透过一扇窗户,看到了闪烁的群星和皎洁的月亮。
这时,我听到漆黑的屋子里有一种怪怪的声音,神经立即紧张起来——此时的我,因为受到死亡的惊吓而变得敏感脆弱,所以更容易受到惊吓。更让我恐惧的是,这声音听上去好象是从地狱中发出的——难道我的死期真的到了吗?难道是一种冥冥之音在向我作生命将要终结的暗示吗?不!不!我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老天哪!这对不起我这一颗向善的心,对不起我对生活的渴望,对不起我对理想的挚诚,对不起未尽的孝道,对不起我未了断的爱情……我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衣布,衣布”的叫声。我吓了一大跳;再屏息细听,果真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看来,老天要收我。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