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酒店,郭大爷和大娘正在门口迎宾,小两口站在门右侧,郭大爷两鬓已经斑白,眼睛里没有了当年令人生畏的凌厉气势,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整个人显得喜气洋洋。我走过去,大爷看见我老远喊:哟,大怪来啦,你妈呢?又给你看孩子呢?我说,大爷,我妈托我给您道喜啦。郭大娘说,都多少年不见了,这都成大孩子了,可不是大怪了。我说,大娘,三十多了,是孩子他爸了。“嗨,眼看着长大的,在我们眼里可不还是孩子吗?”我握着大娘的手,附在她耳边说,大娘,儿媳妇真漂亮!郭大娘赶忙招呼小夫妻两个,来,郭昂,你剑哥!
小伙子一身绿色的军装,英姿飒爽。我说,嚯!真帅,参加八路啦?郭昂显得有些腼腆,嗯,在军区呢,哥,你过来啦,说着居然举手敬了个礼,我赶忙把腰挺直回礼:“还记得老首长啊?同志,辛苦了!”郭昂呵呵的笑:“不辛苦,不辛苦”我说:“谁结婚,谁辛苦,谁结谁知道!”新娘子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满眼笑意的看着他,俩人站一块,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想起一首诗:万绿丛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真好!
大厅里熙熙攘攘,一片噪杂。我摸到角落里,看到有个坐席旁有空位,我问旁边的一个低头玩手机的胖子,这有人吗?胖子忙摆摆手,没人没人,等着你呢。我坐了下来。胖子看着我说,看着你咋恁面熟?我说,是,我常年在这一带活动。胖子问,你在啥单位?我胡诌了一个单位告诉他。他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说,奥,我说咋恁面熟,我大爷,跟你们局长是把兄弟,我常到你们局里替人办事,跟你们局长关系很好。我没吱声。胖子接着说,老弟,现在要想混得好,你得会玩,嘿嘿,知道你们局长好哪一口吗?……我忙打断他,是,是,都没多远哩。那咱俩今天得好好喝一个,胖子说着把桌上那瓶白酒启开要往我杯子里倒。我忙用手捂上杯口,说,不行不行,我得开车。胖子说,怕啥,交警队我有熟人,有事给我打电话,喜酒不醉人,喝就行。我说真的不行。胖子说,兄弟,男人,千万别说自己不行。说着不由分说的要夺我的杯子。我正色道:绝对不喝,说啥也不喝。胖子有些不快,但也没再坚持,怏怏的把酒放下,又从桌上摸过来一盒烟,破开,先给我一只,问,抽烟不?我摇摇头说不抽。这次他像看外星人一样打量着我,奥,你不喝酒,还不抽烟,那你活着有意思吗?我把烟从他手里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说:“不知道,反正我还没活够呢”胖子摇了摇头,自顾自的从盒里又抽出一支点上,靠在椅背上,吸了一口,两股烟从他鼻子里冒出来,斜着眼问我,副科几年了?我说我还是科员没级别。啥?他惊讶的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用手拨了拨烟雾,仿佛要看清我的真面目。“三十多了吧你,还没得‘妇科病’啊?”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了,我们这县级城市,职务晋升通道非常窄,通常是是十个科员才有一个能晋升到副科级干部,按比例十个副科级又只有一个可以升到正科级,很多副科级干部几年、十几年甚至直到退休都调不上去,于是大家戏称这部分人得了“慢性妇科病”,胖子说完哈哈大笑,由于动作幅度太大,把他跟前的筷子都碰掉了。这哥们弯腰捡起来,用手撸了撸,又放回桌上。我说,大哥,你还是洗洗吧,洗洗更健康。“没事,没事,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一对新人在台上被婚庆公司的主持人问完一堆在每个结婚典礼上都使用且顺序都不带调整的问题之后,外面鞭炮响起来。千篇一律的结婚仪式终于结束了,菜陆陆续续的上来,照例是头道鸡二道鱼,寓意新家庭将来吉庆有余。一桌子人饿得够呛,经过一轮猛吃之后,节奏缓了下来,彼此推杯换盏,酒桌上分成了两个阵营,年龄大点的退休的一波聊得是孩子上的啥大学,大学毕业找的啥工作,待遇咋样,找对象了没,对象是哪的,对象啥工作……岁数稍年轻点的在职的一波谈论的是互相之间的职务、级别、工资待遇,以及他们共同认识的谁谁今年该升职没升,明年够呛。我听着有些索然,此时新郎新娘在父母的陪同下向所有的来宾举起一杯酒致谢,众宾客起身回敬一杯,之后我悄悄的离席,从大厅后门出来,空气顿时清新了很多。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我们小时候,夏夜在院子里乘凉,繁星满天,抬眼一望能看到六级星,如今,看月亮都是一圈一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