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卯卯捻起文件夹翻看一眼,“这么重要的合同。”她当然知道LD百货在英国是什么概念,就她家附近那家不就是,肖洁还是那里的VIP客户。那张卡现在还在她的钱包里躺着呢。
“LD的老板是位英籍华侨,你有优势,所以,这次非你莫属。不过听说他性格有些怪异,去的时候你自己灵活变通。”Taylor又耸耸肩。
卯卯点头,原来是让她打老乡战,这也是商业圈里的一计兵法,难怪事务所里的翻译官全是来自五大洲四大洋的。
“好吧,什么时候开始?”卯卯允诺下来,她把文件夹合起来放在一边。她得先把手头上的工作先做好再说。
Taylor一见,直摇头,“no,no,no,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搁浅,这份一定得先来。”她把文件夹重新摊开,摆在卯卯面前,“后天就要。”
“什么?!”卯卯瞪大眼睛,这么厚的一大叠后天要,“机器都不可能这么快!”
“不然他为什么会选我们?伦敦这么多外事翻译机构,好了,我不耽误你了。后天下午翻译好就行,时间随你自己支配,家或者这里,老板说了everywhere-you-like!马上开始吧!”Taylor闪着迷人的眼睛笑着对她说。
卯卯哀怨的望着Taylor,拼命的摇头“这不可能,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两天只有四十八小时,刨除吃饭睡觉上厕所和洗澡,我还能剩多少时间翻译那厚厚的一大叠材料。”
“相信你自己,卯卯。”Taylor挤挤眼,出门了。
门‘嘭’的一声关上,卯卯看了厚厚的一叠文件把头埋在桌上,这分明是在要她的老命。
还没到下班的点卯卯就把要翻译的材料塞进包里,又把桌上的那本蓝皮大字典抱走了。上巴士前,她在路口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杯咖啡提神。
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后卯卯把字典放在腿上减轻重量。车里没有几个人,很安静,跟在北京公交车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有时候她需要伦敦的这种安静,有时候,她又需要北京的喧嚣。发现自己很矛盾,卯卯低下头啜了口咖啡一边开始争分夺秒的看材料。
十分五钟后,巴士到站,她把杯子丢进车上的垃圾篓里后抱着字典下车。外面是呼啸而过的冷风,带着丝丝属于伦敦的凉气从到家后,卯卯开始把一分钟掰成一个小时来用。她把长发全部用一个墨绿色的发夹盘起来,一支孔雀蓝的水笔插在发髻上像把古代的发钗,她带着眼镜坐在书桌前开始漫漫长征。从办公室抱回来的字典摊开在一边,翻到了第1208页。
纤细的手指不停的敲在键盘上,word文档上的字越来越多,从纸上的意大利文变成英文,从一种迷人的文字蜕变为另一种神奇的字符。她爸爸曾经说过,语言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创造。
手机响了起来,卯卯伸手从桌上摸起手机。
“你好!”她微微侧头。
“是我。”是肖洁的声音。
“有事?”她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间,歪着头问。
“你在哪?”肖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卯卯明白,一旦她没睡好声音就会变比公鸭还要难听。
“在家,你没睡好?”手指还在快速的敲着笔记本上的白色键盘。她爱极了这种地中海白色,干净又纯粹。
“大手笔啊,那我不叨唠你了,自个儿忙着吧。”肖洁很识相,知道卯卯一在家准是有比较大的案件,于是决定豪爽的挂电话。
“你怎么了,有事儿就说,给你两分钟。”卯卯把文件翻过去一页,对肖洁她一向慷慨。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儿。得,您忙,我就闲的慌给你打个电话叨唠两句。好了,不说了,忙完了给我来个电话通知一声。”肖洁说完很自觉的挂断电话,尽量给童卯卯节约点蹲厕所上大号的时间。
卯卯摇摇头,把手机搁一边继续孤军奋战。这会儿要是法文的话,还能把肖洁这妞召集过来救救急。她在心里痛惜了半晌就又重新投入高度集中状态里。
夜色四合。
街区里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刻意压得很低很低的笑声。
卯卯又把万精油掏出来,揉着太阳穴。她一边安慰自己做完这单给自己放个大假,一边叽里咕噜的又骂起LD百货没事干嘛把事情弄的这么急让她吃尽苦头。
晚饭她用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纯咖啡打发过去。
公寓里,只有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卯卯坐在电脑前拼命的撑开眼,当年她高考复习时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样,挑灯夜读。疲惫着,充实着,温暖着。那个时候,桌边总有妈妈给她准备各种热饮,牛奶、奶茶、蜂蜜水,柚子茶。她看了旁边那个还有一点咖啡渍的骨瓷杯子,心里忽然漏了一个拍子。
凌晨两点,再过四个小时就又天亮了。北京的夜生活才要开始。她妈肯定又坐在桌前的台灯下把学生的作业带回家批改,至于爸爸,也许在看晚间CCTV-9新闻,把自己无休止的投进英语世界里,乐此不彼的重复那些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单词里。
她叹了口气,收起想打个电话回家的打算。
四周安静。
醒来时,卯卯发现自己置身于伦敦无限优美的阳光里。暖暖的光线投射进来,照在所有的地方,亮堂堂。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她从窗前的桌子上直起身,第一件事就是看闹钟,已经7点半。她居然睡了三个小时!火速冲进浴室,急急的洗漱了一番又开始新一轮的斗争。
卯卯在心里把所有让她陷入此刻境地的人全部鄙视了一遍后,接着翻起文件。
所有的一切,把童卯卯逼进了一个更急迫的空间。
很久后,她瞥了眼闹钟,终于勾起嘴角,因为她比预期时间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样,她可以在去见LD老大前洗个澡后再简单的吃顿饭,把自己收拾妥帖了再出门好好晒太阳。
摁下打印键,卯卯拾起浴巾大摇大摆的进浴室。打印机大大的嘴巴里,一张又一张印满辛苦两宿一天的成果以一种超常的缓慢乌拉拉的吐出来。
浴室里,卯卯一脸惬意的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热气腾升。
烟雾弥漫的浴室里手机响起来,卯卯从水里伸出手把手机捞起来,不看她也知道能这么孜孜不倦狂轰她电话了除开Taylor就没别人。
“Hello!”
“准备去了没有?只有半个小时了!”卯卯被她的话一惊,一看时间才发觉真的不早了。“好了,不说了,我直接去。你把地址发我手机,再见!”
电话里响起一阵盲音。
卯卯以最快速度从浴缸里滚出来,围上浴巾就直奔卧室。她把军训时洗澡的速度再次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她打开手机,看完Taylor发来的地址后得意的干笑两声。丫的,这要去的地儿不就是她家街区的那个LD么,五分钟就搞定。她把浴巾围好,又磨蹭了十分钟后才匆匆的从冰箱里抓了瓶酸奶后出门。
专用电梯里,卯卯把嘴里最后那口酸奶咽下肚,对那个LD派下来接她的金发帅哥笑了笑。来这里买过无数回东西,乘专用电梯倒是头一回。待遇果然不一样,连电梯都豪华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到了挂着CEO牌子的办公室,帅哥敲了两下门后就让她进去,他自己侧身走了,留给卯卯一个无限遐想的背影。
她推开门,发现顾铭正坐在待客的沙发上翘着腿也看她。神态自若。
“你怎么也在这?你们设计室又要在这增加时装专柜?”卯卯进门立刻放松下来,原来大名鼎鼎,伦敦最年轻最又才华的首席设计师也得负责市场开拓。她心里的不平衡感顿时以超百的速度降下来。
扫视一圈后她又问,“老板呢,在开会?”
顾铭没动只是看她,每次他不说话装酷的时候她都觉得他很欠揍。
“原来你也要出来跑业务。”她在他对面坐下来,看见他的嘴角有隐藏起来的笑,“你笑什么?”
“笑你。”顾铭的话永远直截了当。
“笑我干嘛?”她把包搁在一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都到时间点了。”
顾铭在一边没理她。
两分钟后,卯卯开始有点坐不住,直到一位长相很美的棕发女秘书端了杯咖啡进来,她终于忍不住问老板什么时候来?只是那个美女不知道为什么看了顾铭一眼后就出去了,什么话都没对卯卯说。
卯卯端起咖啡,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在这多久了?”
“两个小时。”
“这么久!?”卯卯心里凉了半截,莫非她也得等两小时不成。
顾铭看起来似乎很沉得住气。
“你都不出去问一下刚才那个女人?”她有些没耐心。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在家多眯会儿补补眠。
“问她也没用。”他说。
卯卯纠结了一会儿,抬起头扫视着大的过分的办公室。
“你找什么?”顾铭问她。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装监视器…”
“谁会在自己办公室装这个?”
“那可不一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卯卯不放心的又确认了一遍后方才说道:“我听说这个老板性格怪异,看来没说错。第一次见面就迟到这么久,一点美德都不具备。”话一说完她就发现顾铭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于是只好解释,“当然,这是我个人言论,不代表其他团体。”
他很想笑,脸上是好奇的神色,“你听谁说他很怪异?”
“坊间传闻,听听就好。”卯卯忽然神色黯然,“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一个秃头谢顶外加身高属于二等残疾的老男人。”
她想起上次那个法国VIP心里不免有点感慨,好男人为什么偏偏总是那么不完美。
“什么意思?”
“有钱男人不都是这样,”卯卯看他说,“上次你们发布会的那个法国男人不就是那样,简直是扼杀我心中的美好。始终没有同时并存有钱又帅的男人,上帝果然很公平。”她忖头,样子看起来多少有些花痴。
“这次你绝对不会失望。”
“为什么?”
“今天你要见的这个男人就是有钱又比一般人帅很多。”顾铭面不改色的说。
“真的假的?”卯卯将信将疑,她早就不相信这世道有偶像剧里男主角那样的男人。
“怎么,想钓只金龟婿回去光宗耀祖?”顾铭嘴角带笑的问童卯卯。
“没有,我们家鱼缸从来只养金鱼,不养乌龟跟王八。”卯卯坚决的摇头,想起她爸的那个鱼缸,“我从来就没打算当龟老婆。”
顾铭忍不住笑起来,他想起那次邓飏也是这么笑她的。或许,童卯卯真的有让人心情好的能力。
卯卯看了他一眼,“你说那个老板很年轻?”
顾铭点头,“至少不老。”
“又是个财阀后代。”卯卯小小的鄙夷了一下。
“这话听起来不那么悦耳。”他双手环胸。
“要不他是靠自己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她斜眼看那个CEO名牌,上面写着一个英文名字,Antony Gu.
“这对你有什么差别?”他翘首问她。
“当然。”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目前让我失去见一个天才和疯子结合体的机会。”
“天才和疯子结合体?”他向前倾身,而后笑道,“非得加上疯子?”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差。”她正色,“今天是天才,明天可能就变成疯子了。”
顾铭没吭声。
“好了,不说了,在人家地盘说他坏话似乎不太妙,”她又看了那个CEO名牌,Antony Gu,“老板貌似也姓顾。”
“不是貌似。”
“你本家啊!”她心里开始有些没底,“不是你亲戚吧?”
“不是。”他笑道。
“那就好。”悬着的心稍稍落地,童卯卯不动声色的暗喜一番,“这里应该没有装监视器吧?”
“放心,绝对没有。”顾铭把卯卯脸上稍纵即逝的担忧收入眼底,“我以人格保证。”
“你怎么这么清楚?”卯卯不安的笑,刚才的暗喜只持续十秒钟不到就消失了。内心里极度不安与惶恐。
顾铭站起来,忽然间,弯下腰跟卯卯对视着。
“你干嘛?”她问。严重不习惯跟其他男人这么亲密,“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她想起那晚他们在车里的情形。
“我没跟你玩。”他两只手撑在卯卯身后的沙发上,自上而下的俯视她,把她圈囿在狭小的臂膀之间。
“老板一会该来了。”她说,避开他的黑漆漆的眼睛。
“读书的时候脑子挺好使的啊,干的也都是脑力活,可怎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就大脑失控。”顾铭还是带着一贯的语气和表情要死不死的打击她。
“我要走了。”她推开他,抓起包站起来急急往门口走去。
顾铭被她一推,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童卯卯,你东西落下了。”他指着她丢在沙发上的文件夹说。
“那不是你要的?”卯卯回首看他。
“终于决定认清事实了?”他嘴角带笑,邪魅到极点。
“刚才的那些话都是我一个人编的,跟事务所无关。”她嘘了口气,“东西都弄好了,剩下的合作如果还有可能的话公司会派有其他人来,希望你可以把我刚才的话当做耳边风。”匆匆说完话,卯卯转身就走。
可顾铭还是抓着她手不放,“你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官方?”
“我一直都很官方。这个工作是老板信任我才把它交给我,但我好像辜负了他的心意。”她抬头看他,“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吗?”
“那要看你表现。”顾铭笑。
“怎么表现?”她一下子来了精神,“需要我道歉?”
童卯卯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没说话。
“需要口头的还是书面的?”她退步,“亦或是两者?”
“你怎么这么善变?”
“这不是善变,是工作。”卯卯说。
“没那么严重。”他凑近了她,发现她除了眼袋丰腴外黑眼圈也不赖,“我一向公私分明,不拿生意的事,更不拿钱的事开玩笑。”
“很好,那详细的能下次再谈吗?”她问他,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知道此刻她应该趁热打铁趁他没改变主意前拿下。
“为什么?你就不怕我后悔改变主意?”顾铭挨近了她问。
“你刚刚才说过一向公私分明,不拿生意的事,更不拿钱的事开玩笑。”她拿他刚才的话搪塞他。
“那不代表你现在就可以私自结束这次生意上的洽谈。”他终于正色。
“我,今天有点累。”
顾铭摇头,“这个理由太牵强。”
“顾铭!”她气急败坏,语气明显欠佳。
“我在。”
“你…”卯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急诊室。
顾铭坐在床前,洁白枕头上的那张脸除了眼圈是黑的其他地方都属于苍白色系。卯卯白的像个石膏雕塑一样,直挺挺的躺在那张床上半个小时,仍旧一动也不动。
“她是谁?”杨曦指着床上的人问。
“一女的。”顾铭用他一贯要死不死的语气说。
“废话,你们俩什么关系?”她勾了勾下巴,朝床上的女人努努嘴。
“不知道什么关系,说起来有些复杂。”他开口,始终目不斜视。
“你丫的哪根筋又搭错了,问你话非得绕这么大圈子兜两圈?”杨曦忍不住爆粗口,她把还未来得释放的烦躁全部转移到顾铭身上,“姓名、年龄、籍贯、身高、性别一律报上来。哦,性别不用了。”末了,她补着说了一句。
“你查户口?”顾铭回头,看见杨曦一瞬不瞬的盯着童卯卯瞧,恨不得在她脸上瞧出个洞来。
“对,所以你老实交代清楚,”杨曦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我有权利知道。”
“除了姓名外,其他的,我的确一律不清楚。最多,只能目测身高。大概在165到168之间。”顾铭指了下床尾的病患登记牌对她说。
“行啊顾铭,就为了这么一个除了名字外连身高你都得目测的女人,你好意思把正在休假的我召集过来,你好意思么你?你好意思么你?”杨曦有对他拳打脚踢的冲动。
“你是医生。”他说。怎么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的话他就不会找她了,他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不好意思。
“可我是精神科医生,不是内科。”
“一样,只要是个医生。”他眼睛落在躺着的女人脸上。她微微蹙眉,貌似挺痛苦。这女人到底几天没吃没喝,竟然营养不良。穿着如此体面又堂皇的女人居然会因为营养不良昏倒。
“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杨曦不死心。
“这要什么时候能醒?”他不答反问,“还需要哪些检查?”
“普通贫血,实在不放心再做个血常规就OK,又不是什么病理性贫血。平时多注意点饮食即可。”杨曦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死样。最后她还是不愿意放弃,“你们到底,什么样子的关系?”
“我说,医生就是不一样。”顾铭还是不松口,只要是个医生就总比别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