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了,梅花渐渐开了。这时的辰霄殿外景色已经是别致非常,来了一场雪,小小的,遮在半开的梅花上面,雪中红妆的梅花更显出几分韵味。
易水湄看着那渐渐开了的梅花,心底很是高兴:“白曲……他对我当真是非常好……我不应该这样拿着架子的……为什么,为什么。”想着想着,她又有些头疼,只能不想了。
今天,对于他自己来说是一个独特的日子,她娘的忌日。
易水湄看着满目的梅花,也触景生情起来。
“娘亲,您一生最爱梅花,如今,我在这深宫之中,就在这梅花树下,为你祭奠,好么?”
易水湄是冲着南方的远天说的,南方,正好是易水湄的娘亲下葬的地方,也是辰霄殿大门正对着的天空,悠悠的,一片白云飘了过来,在晴空之中,分外扎眼。
“娘亲,这是您的意思么?您很高兴。”易水湄看到那云朵,便觉得是冥冥之中娘亲的意思吧,又不觉自言自语到。
这时候的韩樾和樱然双双从殿内走出来,樱然关心道:“娘娘,天冷,回了吧。”
水湄含着笑摇了摇头:“你们把我房内的篮子拿来,然后回了吧。”
樱然点头去取东西,韩樾看着那满院子的含苞待放或者初绽的梅花,轻声道:“娘娘,陛下,当真对娘娘很上心思,这么多年,韩樾也没见过陛下如此,娘娘,何故刁难陛下?韩樾不解。”
易水湄笑了,惨然道:“姑姑,并非水湄刁难白曲,只不过,爱一个人,不是说爱,就可以做到的。我知道,他对我好,我会珍惜的。”易水湄说着这话的时候,不由也在想:“我是不是已经开始爱上他了?难道那些怨恨,就那么重么?看淡,你要看淡啊……”
水湄觉得头又开始像绞一样的痛,幸亏樱然已经取了篮子来,水湄接过篮子,然后挥手让她们退下了,也算是樱然为水湄解了围。
她慢慢的想梅花深处走去。
而这时的韩樾不解的问樱然道:“樱然,你说娘娘今日何故着了如此素的衣服?就是连一两朵水仙都没有绣,样子简单,衣服也单薄,我怕娘娘这个样子,身子吃不消。”
樱然压低了声音道:“姑姑,你不知道,今天是小姐娘亲的忌日……”她不觉的一声小姐脱口而出,然后觉得失言,掩了嘴,仿佛旧时忌日的情景冲上心头,说不出话来。
韩樾笑着道:“娘娘不愿让人打扰,既然如此,我们回吧。”
梅林之中,易水湄寻了一树开的比较彻的梅花,将篮子内的香烛慢慢放在薄薄的雪地之上。薄薄的雪地之上只有易水湄一个人的一排脚印,蜿蜿蜒蜒,从外面走到梅林深处。
易水湄撩开前摆,跪在地上,对着梅花,香烛,远方道:“娘亲,水湄,拜祭您了……”她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话音消逝的时候,人已经跪雪地里叩头。
梅花的点点红艳犹如一张以天地为画卷的白纸之上落下的朱砂,似乎是苍白的陌路中的希望,正如同梅花的傲骨,严寒不畏。
那五瓣的梅花在一阵东风中化成红白夹杂的花雨,夹杂着冰凉的雪,坠下来。
雪,打在易水湄的香颈之上,冷的一颤,她蓦然抬起眸子,红白落英犹如那个初见的夜晚,只是,花,变了。
心底重重的一颤。
是否这红白的景色在冥冥中昭示着什么?无言,又叩首。
弯曲的虬枝在雪地中擎着梅花,又像是在歧路中不屈的前行,这不正如这个女子一样么?一样的执着。
三叩。她跪在雪地之中,久久没有起身。
远远地看去,素白色的衣裳已经和白色的大地合二为一,隐匿了行迹。只有那一如水的长发耀出不一样的颜色。
红,白,交织出的画卷,如同这个女子单薄的身子。
红的,如血痕,斑驳。
玄妃,汐风殿。今天是柔瑜的两岁生日。
江白曲的侍从远远地在汐风殿外便停了下来,江白曲一个人朝着汐风殿走去。
江白曲曾经宠爱过这个名叫做林寒汐的妃子,并且和她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然而,这个女子最终却因为太过于善妒而最终受到冷落。
然而江白曲毕竟是一个很温柔的男子,或者是说,他很重情。可能这么说很可笑,但是对他而言,每个妃子都是夫妻一场,无论她们曾经做错过什么,或者要做什么。
江白曲望着已经浮出的月色,心中暗暗叹道:“柔瑜今儿个两岁了,说什么,我都要去给她过这个生日。”江白曲想到这里面露出喜色来。
他还是很爱她的这个小女儿的。
踏着月色,他缓缓走到汐风殿外。
玄妃林寒汐已经知晓了今日白曲要来,早早的列好了宴席。只带着白曲叩门而来。江白曲一个人过来,没有带随从。
他轻轻喊了一声:“寒汐,我来了。”
然后听到门扉推开的声音。这时已经是入冬了,寒汐穿了一件红色的袄子,底下衬着淡红色的霓裳,显得艳丽,妩媚。
江白曲努力的给了林寒汐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心底也在想:“是我对不起她们吧……虽然现在,或者今后我只会喜欢水湄,但是这个女子,毕竟我曾经爱过。”
于是白曲笑道:“寒汐,今天凉了,快,进去吧。”
林寒汐微微一笑,显得那么温婉端庄,一定是因为白曲在关心她,她是那么的高兴,扶着白曲走进了汐风殿。
侍女们掩上门扉,然后盈盈行礼道:“陛下万安。”
白曲把她的笑给了每一个人,寒汐笑着说:“你们下去吧。”
这时候的柔瑜躺在一个小小的摇篮里面。
白曲对寒汐笑道:“我们去看看柔瑜吧。”
林寒汐挽着白曲个胳膊,不肯松开,白曲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就那么走了过去。
那竹编的摇篮上面铺了厚厚的锦垫,还绣着寒汐最喜欢的花。
柔瑜长的白白胖胖的,两只小手朝天伸着,看到白曲笑吟吟的来了,挥舞的十分有力,嘴角也带着微微的笑容,依依呀呀的张口说着:“娘亲……”
这时候寒汐笑着说:“瑜儿,叫父皇。”
柔瑜依旧笑得如苹果一般,两个脸颊粉嫩粉嫩,但是只是叫着娘亲,无论如何都不肯叫父皇……
寒汐看到柔瑜无论如何都不肯叫父皇,心底也是一酸,瓜子脸上也慢慢显出不悦来,她嗔道:“呵,都是你老不来,柔瑜连父皇都不会叫……”
江白曲听到这话,心底不太高兴,但是心道:“恐怕我这一年也来不了多少,何况今日?罢了,随她吧。”于是白曲微微笑了一下,也没有接下话茬,只是淡淡道:“呵,寒汐,我们入席吧。”
林寒汐的脸色一冷,冷冷的一笑,然后讥诮着道:“呵呵,好啊,白曲,我们入席。”她当真是话中有话。
白曲也冷冷一笑,心只道:“寒汐,你这又是何必?”不过白曲没有多说什么,他看着柔瑜踢闹了一阵子,被角也都掀了开来,于是恢复了慈爱的微笑,笑着给她把锦缎的被子角掖好。
然后转身来到桌子之前,那是一张五尺见方的檀木矮桌,黑色作底,雕刻着的图腾再漆成朱红,上面摆着八个碟子,装着各色的菜,还有一壶酒。
林寒汐笑了一笑,似乎有些诡秘,然后给白曲斟上了一杯酒,然后自己斟上酒,举杯道:“陛下,在瑜儿这生辰之日,臣妾先敬陛下一杯。”
江白曲笑了笑,朗声道:“好,寒汐,谢谢你。”他这声谢谢其实也包含了很多情感,也有歉意吧,毕竟,她没能始终把爱给这个女子。
那是一个铜爵,酒在里面,看不清颜色。
其实这些酒杯就好像每个后妃的心,是一样的。只有白曲知道。
辰妃易水湄用的是白玉杯,好像她的心底一样,无论如何,其实质是无暇的。
颜妃颜烬用的是琉璃杯,好像她的才气一样,如同琉璃,绚丽无可匹敌。
而这时的玄妃,用的着铜爵,看不出颜色,也当真有点玄妙了,似乎是女子心底的妒意,也不是有人能够看清的。
江白曲只是动了动筷子,并没有吃什么菜,而林寒汐似乎也没有希望他多吃一些菜的意思,只是一杯一杯的斟酒,说了好多话,什么都有。
不过最多的,还是她如何如何爱白曲了……也许,不,或者说一定,她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挽回白曲的心,或者起码是重新得到宠爱。
酒已经尽了三壶,不过江白曲的酒量却是很好的,只是觉得有点微醺了,醉意起了,但实在是未醉。
这个时候,林寒汐在自己的就铜爵里面斟满了一杯酒,从坐垫上起来,慢慢向白曲移过去,本来是隔座的两个人现下已经挨着。
林寒汐把酒奉了上去,江白曲依旧只是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林寒汐却趁着他接酒杯的功夫,偎进了他的怀里,或者说是斜着抱住了白曲的腰身。
江白曲这时候拿酒杯的右手一顿,不知道说什么,但是低头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寒汐,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不由自主的“恩”了一声。
林寒汐的声音变得温和,而且有些颤抖:“陛下,臣妾想你。”她的声音里面似乎有一点委屈,或者说是无助,白曲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寒汐的身子在他的怀中一动,慢慢的蹭开了身上本来就没有怎么系上的夹袄,白曲依旧没有动,只是自己又拿起了酒,喝了一点。
林寒汐慢慢变成仰身躺在白曲怀中的样子,夹袄已经在这身形的变幻之中巧妙地脱掉了。而里面的霓裳,上身却只是薄薄的纱作的。配合着汐风殿里的红烛,摇曳的映出的光火还能朝出她香肩上半掩半露的凝脂,和着腻人的酒气,弄的人有些心猿意马。
江白曲也是人,更何况这暖玉温香就在怀中呢?然而他还是没动,说句坐怀不乱,亦不为过了。
“白曲”林寒汐轻轻唤了一声。
白曲低首道:“恩?”他真的有一点醉了。
林寒汐一把抱住江白曲,抱的死死地,轻轻地,一遍遍的道:“白曲,留下来陪我,陪我。今晚,不要走。不要走。”她的声音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像哀求。
白曲淡淡的笑了一下,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寒汐,我不宿在这。今天,是来给瑜儿过生日,不是么?”
林寒汐还是笑着,却有点凄然,但她没有松手,而是死命的拥着江白曲,依旧在说:“白曲,不要走……不要走。”
她料的没错,江白曲是要走了。
江白曲笑着扶起林寒汐,那起那个落在身边的红色夹袄,然后给他披上,笑着说:“寒汐,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他说完之后,轻轻撑了一下子桌子,借力站起来。却觉得头有点晕眩。
“醉了,有点醉了。”江白曲在心底说。
林寒汐突然站了起来,讥诮着冷笑道:“呵呵,陛下,去找你的水湄么?是不是怕她冷了,不能亲手给她掖上被角呢?”她的声音是那么的讽刺,而这句话,既含着怨恨,却也那么狠毒。
江白曲顿住了步子,没有说话,但是脸色有点沉。
却听到林寒汐哈哈的笑起来:“呵呵,是不是人家不像我这般自讨没趣,不肯留你啊?哈哈,陛下,辰妃娘娘要是不肯留你,你可以去找颜妃娘娘啊,她可是很爱你呢!”她的话掩不住心里的醋意,但是这话终究是只能藏在心里的,一旦说出来,后果总是不堪设想的。
她似乎还想说下去。
却只听到江白曲冷冷的声音:“住口。”
易水湄在那日不肯侍寝,本来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这却是江白曲的痛处,如今被人说到,甚至是拿来嘲讽自己,如何可以不怒?
他的眉毛都快挑了出来,如同长剑准备出鞘。
林寒汐看不到,却只是哈哈的冷笑着。
“朕不想再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永远!”他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但是毕竟没有发作,他还是想对她好一点,然后留下这句话,大袖一拂,想着汐风殿外走去。
再也没有回头。
月色打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找出一个落寞的人影,是那么孤独。
而酒却一阵比一阵热的冲击着他的大脑。他迈着步子,心里却是难以言喻的伤怀,或者说痛苦,她什么时候能接受自己呢?
他要去找易水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