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灰蒙蒙的,如线的雨丝从昨夜淅淅沥沥一直不曾停止,洗明了新城的所有小道屋檐,整个小城虽被白雾笼罩,但却显得清新,让人不觉眼前一亮。
这个处于陈国最南面的偏远小城,细雨连年,山洪爆发的异常凶猛,人们在夜晚睡觉时还必须注意水灾,一不留神,那可能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周灵儿此时正百无聊赖的趴在窗边,雨滴从屋檐滴下,听着有些凹陷的青石板与水滴接触的声音,周灵儿有些困意,正迷糊的打着盹儿。
雨是从昨夜三更时分开始落的,听到雨声,周灵儿没了困意,披上一件红色的披风,在窗边站了一夜。起先还有些心奋,可听得久了,便觉着像是听那学堂里迂腐老套还永远板着一副严肃面孔的老师上课,听不着三两个时辰,就来了困意。
外面白茫茫一片,还有点昏暗,新城的天几乎永远都是阴沉的,外面的雨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路人撑着发黄油纸伞,极快的赶着路。
周灵儿收回已经不知飘向那里的思绪,解下用兽皮绒毛缝制而成的红棕色披风,放在木制的架上,轻步走向了内屋,打了个哈欠,明显有些困意。虽然一夜不睡并不能让自己的睡眠不足,可从小有规律的生活节奏提醒她该睡了。
从小,她爱学习,同时学习也很好,还有很好的修炼天赋,在大人们的眼中,她应该算得上一个才女,还算是一个天才。没错,她确实是一个天才,可她今年才十四岁,便没了童年。
睡了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周灵儿悠悠从睡梦中醒来,先前脸上的困意已经全逝,此时脸上精神饱满,凌乱的容颜说明她刚刚的睡姿不是很好,也不能怪她,从小丰衣足食过惯了,现在让她睡在有些发硬的床上确实有些为难。
对她来说,这张床让她受了不少苦头,不但硬而且还睡不暖,导致她昨夜被檐头那几乎无声的水滴吵醒。可对新城的老百姓来说,这张床已然算是天价了。
吱呀一声,刺破宁静的布置精美的屋内,一个女仆慢慢走过来,女仆只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女,从小入了宫,被派遣来服侍自己。
女仆躬俯着腰,手里端着一盆热水,放在了古黄的铜镜前,为周灵儿梳头,摸着柔滑的发丝,有些羡慕道:“小姐,你的头发真好看。”
看着铜镜里少女的动作,周灵儿笑道:“小玲,你有开始贫嘴了。”
“小姐,小玲怎么会贫嘴呢?小玲说的啊可都是真心话。”名叫小玲的女仆的动作很麻利,很快便帮周灵儿梳妆完成,擦了点胭脂,小玲得意的看着自己手艺。
小玲收拾了铜镜前的东西,走到床铺前,抖了抖被褥,然后慢慢折叠好,放在床头,随即又想了想,说道:“小姐,今日就要离去了,这些被褥怎么办,依旧带走吗?”
周灵儿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崭新的被条,又看了看外面的阴雨,略微思索,道:“算了,被褥易潮湿,还占地方,在路上,带着反而是累赘,倒不如拿去送给那个少年,也好还了他的人情。”
小玲道:“嗯!”
“小姐,先去吃点饭吧!”折叠好被褥,小玲向周灵儿走来。
“嗯,吃饭了就去找昨日那个少年。”
雨雾蒙蒙,模糊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一女一仆撑着鲜艳的伞,走进了一家有名的客栈。
……
微风吹过,带了丝微凉,一张陈旧的木桌摆在屋内,桌子的四角几乎被磨平,桌面上,还有几道深刻的痕迹,这张桌子应该是经历了某场打斗,冷透了的菜肴依旧在木桌上,没有被动过。
一碟茴香豆,一盘青菜,一盘切片的胡萝卜,一个铁制的酒杯,一个白色的瓷杯,桌面上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五样东西。雨静静无声的从窗边落下,几张青叶伴随微凉的秋风飘摇,桌边,无人、无碗、无筷。
吱呀一声,旧制的木门被推开,轻风拂过,地面上几粒灰尘被吹起,一双粗糙破旧的布鞋踏入屋内,随后,那熟悉的吱呀声再次响起,木门紧闭着。一个少年慢慢转身,痛苦写于脸上,但眼里却流露出坚定。
吴缺走到桌边,桌上的东西落入他的眼底,没有理会桌上的菜肴,放下肩上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张发黄的油纸,吴缺的眼神动了动。
慢慢把发黄的油纸铺在极简陋的床上,脱下和自己脚极不相配的布鞋,然后吃力的爬到床上,如道观里的道士一样打坐。吴缺紧锁眉头,一丝冷汗从额头滑落,嘴里发出极细微的呻吟。
想起那个马车夫居高临下的神情,想起刚才店小二那嘲讽的语气,忽然间,吴缺觉得有些想他的师傅了,他与他的师兄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让他有些怀恋。
那一副副画面在他面前不断重复展现,吴缺用力的摇头,可怎么也甩不掉,吴缺抬起手,脱下外衣,从腰间取下羊角酒壶,放到嘴边轻泯了一口,然后,周围的画面如硝烟一样,随风而散。
“我要去京城,不可能再有和以前一样的生活,不能沉浸在以往的旧时光,我要回家。”
秋叶落了一地,温暖的封锁线被推到了新城的南下,一些鸟儿已经开始了漫长无聊的南下路途,吴缺脸上痛苦虽有,但坚定却越来越浓。
昨夜顶着雨雾在城外的破庙和几个乞丐过了一宿,整晚都有凉风从缝隙里吹进,一夜无眠,今早有了许些困意,可此时睡意全无。
午日,第一缕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云雾被吹散,天空清净如洗,吴缺交了费用,准备继续行走,前去京城。
“小姐,将军派人来催我们回去了,说午后便启程。”汇来香客栈门口,一女一仆从里面走出来,几十个士兵严肃的站在两旁,引来了一些人的目光,但他们却不敢过久的停留。
周灵儿撅着嘴,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无聊:“你就别催我,还没玩够可不能走。”
“小姐,你就别任性了,神将府的人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小玲正苦口婆心的劝说,突然,她看见了一个人:“小姐,你看,少年。”
雨雾散去之后,街道上被洗的一尘不染,微暖的阳光中夹杂着微凉的空气,从新城横穿而过的江流里船家们正招呼江畔的行人,每年的八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是京城学院报名的日子。
吴缺一直穿着那件从邙山穿来的道服,肩上也没有像其他少年一样背着一个竹篓,在人群里,倒很容易引起一些游玩的富人的注意。
吴缺也发觉了不远处的两个身影,可他没在意,倒是多看了两眼他们身后的客栈,一股食饭之香从里面传来。
“喂,等一下。”本来见着少年,以为他会跟自己打招呼,少年只是与自己擦肩而过,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让周灵儿心生怒意。
吴缺停下身影,青衫道服在脚下转了一圈,看着周灵儿作辑:“有事吗?”
“大胆。”周灵儿身后,女仆看着吴缺的模样,眼前这个少年虽救了小姐与自己的性命,可她并不会因此就对他尊重。
民永远是民,即使我只是一个供人使唤的女仆,也比你的身份尊贵。
“你不认识我了。”周灵儿本有些怒意,见少年模样,似乎不认识自己了,不由得心生疑惑。
吴缺抬头,微作思考,想起了昨日他在城外三里的小坡救下了两人,似乎就是眼前这两人,明白了她们可能是来道谢的,笑了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