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气机百转千回,一百零五股尚属淡薄的新生法力已合而为一交汇在掌心,渲染出了一片金黄,然后在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同时,乍然发作!
气沉方圆,地陷三尺。
一人不动如山。
一人剑碎人伤!
磅礴巨力之下,任祖峰比来时速度更快地倒飞出去近二十丈,落地后仍在地表十来个翻滚才彻底止住坠势!
一口血雾一路喷洒蔓延漫长,染红一片虚空,然后在无形气劲冲刷下荡然无存!
无落轻轻站起身,走过。
血衣渐干,依旧惊目夺艳。
任祖峰艰难爬起,但站定的瞬间双腿一软支持不住,半跪支地,勉强不至瘫倒!
体内,骨骼破裂,经脉断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原本想当那只黄雀!临到头才发现,原来,螳螂从来就是猎人装的,这一刻任祖峰心中格外苦涩,反倒忽略了身上并不算轻的伤势,脸色发白地抬起头看向愈行愈近的僧人:“就算突破……你……的伤也绝对不假……为何还有余力……?”
仿佛是要验证他的话语,无落猛然一个踉跄,嘴角溢出鲜血,瞬间落入与他相似境地!
任祖峰一愣,随后轻笑道:“咳!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吗?人生真是……咳咳……悲喜交加了!”
无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盘膝而坐,吞吐四方灵气,滋养伤体,积蓄法力。
任祖峰眼皮一跳!
他自忖,若让对方恢复元气,自己恐怕便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应付了,当下不再赘言,自系腰的储物袋中取出数枚伤药服下,又取出一块流光溢彩的灵晶捧在手心,打足精神盘膝而坐,功法吐纳,汲取其中蕴藏的精华,是调息更是疗伤!
任祖峰不知道对方为何不以丹药之力疗伤,又为何不以灵晶之气加速吐纳,但他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对修士而言,经脉与骨骼损伤从来不算十分严重,有的是方法医治,但却需要时间,他此刻至少要在病面魔佛能重新行动之前压制住这些伤势,方能掌握主动权!
双方一时无声,只有江水依旧长歌低吟!
——
凌奇无奈地看着眼前的雄壮黑犬。
都说好狗不挡道,看来它是下定决心不当好狗了!
叹了口气,自怨自艾又一次被恶狗挡道的凌奇坐到石亭中,干脆小眼瞪闭眼地与它比拼耐性了!
仙门中人灵觉敏锐这点毋庸置疑,自然也就连带着他们养的狗也灵觉出众,凌奇知道它就算闭着眼也一样能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他这是要死死盯得它不自在,有种要用眼神杀死狗决心!
时间很快过去!
凌奇揉了揉发酸的眼眶,他发觉这只恶犬皮很厚,自己瞪得眼瞎恐怕也不会让它不自在!
抬头看了看天色,凌奇回了口气,重新看向大黑犬,走过去踢了踢狗尾巴:“臭狗,已经要一个时辰了,我们该去看看情况了吧?”
大黑狗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慢慢爬起,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
今天的余阳城同样很热闹!
热闹之余,城中百姓更多的是一股充满郁气的愤慨!
余阳城的骄傲——驭剑大师今晨败在病面魔佛手上,并且被削断了一只手臂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地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了半个余阳城。
很快在闹市闲杂人等七言八语的喧嚣下,凌奇大致了解了情况,蹙着眉毛不语!等走进西市大道,这里更加甚嚣尘上!
有怀着崇敬心情来瞻仰两大高手战场残迹的人,有不知真心还是假意来打听驭剑大师伤势的人,还有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人,总之偌大的街道,到处都是人影。
余阳剑馆附近,凌奇不满地看着旁边的大黑犬,低声道:“臭狗!快找和尚!”
凌奇并没有去决战之地寻找无落乃至通过战场迹象感叹两人战况之激烈的想法,他此刻更想知道的是无落的具体情况。而和尚的性格,决战完是不会坐在原地的。
大黑犬恶狠狠地回敬了他一眼,然后不紧不慢耸动鼻尖,追逐残留在空气中的味道,然后慢悠悠朝西门方向走去。
幸好无落当时是低空御剑,否则大黑犬纵使鼻再灵光,也绝对有力无处使!
余阳剑馆正门处,有一个年轻剑士招呼着听闻消息后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登门造访的客人,突然瞥见了不远处格外显眼的巨犬身影,一愣,然后神情一变,抛开了还不明就里的客人立即往馆内跑去!
没多久,剑馆中成就最高的大弟子一身装束走出剑馆,没入人群!
悠闲走到与一条横街交口,大黑犬突然停住脚步,眼底下有些狐疑之色。在空气中使劲地嗅了嗅,然后,低吟一声,撒足狂奔而去,地上只留下了一连串连绵不断漫长而高大的黑影,很难看出原形!
这里,从交街而来,就在不久之前曾是一个彻玄修士追赶伤僧时走过的路!
在那串突起的黑影所过之处,残余气机萦绕不绝,如同风卷残云,黑影所在的那条线上自然干干净净得不像话,而那条线两侧半丈之外则就一片狼藉,无论人事物若不退避则必被撞开,物是碎断残毁,人是动骨伤筋!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凌奇哪里还不明白它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焦急同时拼命紧随。
一路上哀嚎时起,不过也许是那恶狗常在僧畔受佛气感染,有不杀生的潜意识影响,对物无情,对人留情,跑动时事先以气机罡风扫开了前方路人,也就并未看到死人的情况,凌奇算是松了口气!
西门城外,临江余阳港,新颜换了旧貌。
任祖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提元低啸。他之创伤已被镇压,暂时能维持住不会发作。
他看向仍无动作的无落,目光炯炯,却不知为何并未趁机下手!
远处传来一声长啸,气机沛然,余音不绝。
黑色兽影不断起伏长掠,很快赶到!
任祖峰早有所料般退开一边,对目光充满敌意的异犬笑了笑:“不要这么看着我,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与你主人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大黑犬并不为所动,护在无落身前,浑身毛发倒竖,龇牙咧嘴凶煞逼人,如临大敌蓄势待发。
任祖峰见状,后退欲以示诚意,哪知他不退还好,一退,大黑犬身上更见煞狂,半伏下前身,似要发起悍然一击!
任祖峰愕然止步,蹙眉看向大黑狗,细思片刻,自语道:“莫非,这意思是我的生死与去留,都要交由病面魔佛决定?”
大黑狗耳目聪明,轻轻点了点头,但一口锋利獠牙仍旧展露,戒备丝毫未曾降下半点,若对方不答应,便注定要在下一刻生死相搏!
任祖峰冷笑道:“眼下就你一只同在彻玄境的妖犬,且不说谁更胜一筹,我若一心要走你能奈我何?你总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拥有如你身后之人那般强横的实力吧?”
说完不待大黑狗反应,又立即说道:“不过你放心,我还不想走!”
“可以说出你的原因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大黑狗之后,无落缓缓起身。
大黑犬闻听此音,立即放弃与任祖峰对峙,放松戒备,跑到无落身旁在他身上亲热地蹭了蹭!
任祖峰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风马牛不相及地说道:“东临海域虽大,毕竟资源短缺,修仙者不多。佛道两门能算仙门势力的也就天元、水月两处加起来的百来号人,门下年轻弟子就更加少,从未听说有你这么一号的,而东临散修从来成不了气候,你就不可能出身于此,如此不难猜出,你想必是来自大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先前展露过的气数积攒手段,整个东临海域除我扶龙宗恩承祖师之幸得以对天机玄学之术有所涉猎,勉强算得上是粗通,恐怕再也寻不出一个对此哪怕能擦着边的宗门或者修士!而在大陆,桓北蛮人不通教化,又有族内萨满巫士大行其道,佛道两门皆无法传入,江南虽有大离风氏一向崇尚佛道共鸣,但架不住道门势大,不容佛家在卧榻之处酣睡,而西地虽是佛门根本所在,却相隔浩瀚中土,实在遥不可及,三地基本都能排除,那你应就是中土国度的某佛宗弟子了!”
无落的声音仍旧没有掺杂什么情感,未赞同亦未反对:“又如何?”
任祖峰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道:“大师乃是堂堂天朝上邦的高门佛修,会远渡重洋来这海外荒地自然所图非小,就如那同为中土而来的黑衣楼煞费苦心想要攻略大玉,所为多半是十多年前那次圣山动荡吧?然大师或许是条过江强龙,在这里比之地头蛇却始终少了一分先天地势,加之东临海域本土三派如今已成联盟便更是如此,而任某素有谋事之心,只可惜一直缺少有力臂助。你我二人有缘相遇,正可优势互补,合则两利!
无落轻声道:“仍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听他拿自己的恶语回应,任祖峰先是尴尬,然后失笑:“大师是有气度之人,何必拘泥如此小节?”
“若我拘泥呢?”
任祖峰眯了眯眼道:“那任某日后见到大师就只能退避三舍了!”
无落低垂着头,缓缓说道:“那你可以退避了!”
任祖峰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然后又惋惜一叹,抱拳道:“在下扶龙宗任祖峰,便先请大师记下这个名字,也教大师知道,任某始终期待来日与大师的合作!”
言罢便利落转身,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