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蹬技似乎格外地兴盛,许多资料都有具体的描绘与记述。《明宪宗行乐图》中就有“蹬人”、“蹬车轮”、“蹬杆”的表演形式其中,左边是“蹬人”,蹬者仰卧在桌子上,一边口中吹着直笛,一边把一个童子蹬向半空,被蹬者平横着身体,似在悬空旋转,旁边还站着一个童子,赤身穿着短裤,似刚蹬完下来。右边是“蹬车轮”,一个大车轮在蹬者足上飞转,蹬者仰卧在桌上,口中也吹着直笛,而在飞转的轮上,还站立一人,正在吹着竹笛。在他们之后,绘有“蹬长竿”的表演,一个人仰卧桌上,口中吹着直笛,脚上蹬一根竖立的长竿,长竿的顶端有一童子,手执令旗,双踝夹竿,正在表演。对于明代杂技“蹬车竿”,明人《梼杌闲评》也有所描写,可与《明宪宗行乐园》互相印证。该书第二回云:“收回桌子,只用一张,那妇人走上去,仰卧在上,将两脚竖起,将白花绸分开,露出潞绸大红裤子。脚上穿着大红满帮花平底鞋,只有三寸大,宛如两钩新月,甚是可爱。那男子将一条朱红竿子,上横一短竿,直竖在妇人脚心里。小孩子爬上竿子去,骑在横的短竿上跳舞。妇人将左脚上竿子,移到右脚,复又将右脚竿子,移到左脚,也绝不得倒。那孩子也不怕,舞弄了一会,孩子跳下来,妇人也跳下桌子。”这位青年少妇,能用两只脚交替地托竿,并且能够适应横竿上面传来的因小孩不断舞蹈而产生的重心偏移,保持稳定,其技巧是十分高超的。它足可以说明明代蹬技的水平。
此外,尚有一种叫“安息五案”的杂技,其表演方式近似至今仍流行于浙江汉族民间的“翻九楼”,因当时系从鞨靺国刚传入,故又称“鞨靺技”,《梼杌闲评》,第二回曾描写此技曰:“及点到一班叫鞨靺技,自鞨靺国传来的,故叫做鞨靺技。只见一男子,引着一个年少妇人,并一个小孩,看那妇人只有二十余岁,生得十分风骚。看那男子上来叩头,在阶下用十三张桌子,一张张叠起,然后从地是打一路飞脚,翻了几个筋斗,从桌脚上一层层翻将上去,到绝顶上跳舞。一回将头顶住桌脚,直壁壁将两脚竖起,又将两脚勾住桌脚,头垂向下,两手撒开乱舞。又将两手按到桌沿上,团团走过一遍。看的人无不骇然。他却猛地从桌子中间空里,一一钻过来,一些不碍手脚,且疾如飞鸟般下来。真是惊心动魄。
戏法表演又叫“幻术”、“撮弄”,在明时汉族民间也十分流行。明时曾有《神仙戏术》一书行世,其中所载的戏法有20多种,是我国第一本有关魔术的专着。口戏,即是当时戏法的一种,其表演形式已与近代颇为相似。俞琬论在《挑灯集异》中曾有过对口戏表演的记载:“万历乙卯夏,于京师与客夜坐,仆子呼一口戏者至,顷之忽闻壁后鼓乐喧奏,俄而闻犬吠声,由远渐近,须臾大争食,厨人呼叱之状。又顷,则鸡鸣声,渐且晓鸡乱唱,主人开笼,宛然母鸡也。顷之,又闻三四月小儿啼声。闻者无不绝倒。”此外,还有筒子、九连环等品目。筒子,“三筒在案,诸物械藏,示以空空,发藏满案,有鸽飞,有猴跃焉。”《明宪宗游乐图》中即描绘有筒子一类的戏法表演。九连环,“两者互相贯为一,得其关捩,解之为二,又合而为一。”其表演形式已下近代接近。
驯兽表演主要有马戏,又称“走解”,《彭明笔记》说“马上卖解之徒,谓之走解。”马戏颇受民间欢迎,江淮一带伎人走解,“有舞子投井”,“秦王立弹”、“道旁拾芥”、“蹬里藏身”诸名”;京城走解表演,有“一手提鞍桥,双足直立,捺蜻蜓者。”对此,《帝京景物略》曾有细致描述:“人马并而驰,方驰,忽跃而上,立焉,倒卓焉,鬣悬跃而左右焉,掷鞭忽下,拾而登焉,镫而腹藏焉,秋而尾赘焉,观者岌岌,愁将落而践也。”《金瓶梅词话》第十九回也有对走解的描写:眼观看,只见人山人海围着,都看教师走马耍解。原来是本县相公公子李衙内……同廊吏何不韦带领二三十好汉,拿弹弓、吹筒、球棒,在杏花庄大楼下,看教师走马卖解,竖肩桩,隔肚带,轮枪舞棒,做各种技艺玩耍,引了许多男女围着哄笑。那李贵诨名山药叉,头戴万字巾,身穿紫窄衫,销金裹肚,坐下银鬃马,手执朱红杆明枪,背插招风令字旗,在街心扳鞍上马,往来卖弄手。
又有驯黄雀,“戏者笼一小雀,中置小骨牌仅寸许,击小锣一声,雀以口啄其机,门便自开。令取天牌,则含六六出;令取地牌,则含么么出,其应如响。观毕,复击锣一声,雀入而门自闭。”
4.竞斗之戏南北无殊
竞斗之戏,以竞渡最为壮观。张岱《陶庵梦忆》记瓜州竞渡曰:“龙船一二十只,刻画龙头尾,取其怒;傍坐二十人持大揖,取其悍;中间彩篷,前后旌幡绣伞,取其绚;撞钲挝鼓,取其节;艄后列军器一架;取其锷;龙头上一人足倒竖,敁敠其上,取其危;龙尾挂一小儿,取其险”,竞渡时,“惊湍跳沫,群龙格斗,偶堕洄涡,则百捷摔,蟠委出之。金山上人团簇,隔江望之,螘附蜂屯,蠢蠢欲动。晚则万艓齐开,两岸沓沓然而沸。”湖南常德民间,每年端午节时,各坊市刳木为舟,长十余丈染成五色,选善于架舟者,“相竞中流”,往昔此项以凭吊屈原为要义的习俗活动,明时已演变为一种“争胜负”的竞斗娱乐活动。明代文学家李东阳的《竞渡谣》对湖南民间的龙舟竞渡活动有精彩的描写:
湖南人家重端午,大船小船竞官渡。
彩旗花鼓坐两头,齐唱般歌过江去。
丛牙乱染疾若飞,跳波溅浪湿人衣。
须臾欢声动地起,人人争道夺标归。
年年得标好门户,舟人相惊复相妒。
两舟睥睨疾若仇,戕肌碎首不自谋。
严诃力禁不得定,不然相传得瘟病。
家家买得巫在船,船之斗捷巫得钱。
屈原死后成遗事,千载传讹等儿戏。
众人皆乐我独悲,莫遣地下彭咸知。
浙江民间的龙舟竞渡习俗,张宪有词描写曰:“榴花照鬓热,蝉翼轻绡香叠雪。一丈戎葵倚绣窗,雨足江南好时节。五色灵钱傍午烧,彩胜金花贴鼓腰。段家桥下水如潮,东船夺得西船标。棹歌声静晚山绿,万镒黄金一日销。”
斗促织,南北皆行之。蒋一葵《长安客话》载:“京师人至七八月,家家皆养促织,不论老幼男女,皆引斗以为乐”;陆粲《庚已编》载:“吴俗喜斗蟋蟀,多以北决赌财物;”王临亨《粤剑编》载:“广城人至六七月间亦多取以斗戏赌金钱。”正德时,宫内也好斗促织之戏,并向民间征集,故当时有民谣曰:“蟋蟀叫,正德皇帝要”。
京城有斗牛,徐渭《燕京歌》有绝句三首,专写斗牛盛事,中有“西北池中有斗牛”、“争看池中活斗牛”和“斗牛何处间英豪”等句,其诗序曰:“人云斗牛眼甚恶,最吓人。”江南有“斗禽”之戏,即斗鸡、斗鸭、斗鹌鹑等,其中以斗鸡最为流行,张岱《陶庵梦忆》载:浙江余姚,“天启壬戍间好斗鸡,设斗鸡社于龙山下。”有人还以此博取财物。同书又曰:“仲叔秦一生日携古董、书画、文锦、川扇等物长余博、余鸡属胜之。仲叔忿懑、全其距、介其习习,凡是以助其膊咮味者无遣策,又不胜。”明人王圻等编集的《三才图会·人事卷》中也绘有民间斗鸡的场面。
儿童好玩“斗蚁”,《长安客话》载:“过松林,见儿童取松间大蚁,翦去头上双须,彼此斗咬。”
妇女则有“斗百草”之戏。斗百草有斗草花名,有斗草之韧,北俗南北朝时已盛行,明代汉族民间仍沿袭之。《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五回曰:“秋千虽是北方戎戏,南方人不打他,妇女每到春三月,只斗百草耍子。”《三才图会》中有明人斗草活动的形象描画。明人谢肃有《斗草》诗云:“珠玉赌牙签,争奇手自拈。一筹独胜,袖有谢公髯。”
5.博弈娱乐雅俗有别
明代博弈之戏主要有投壶、象棋、围棋、纸牌和双陆等。
投壶之戏,古已有之,在历史上本是士大夫修身观德的活动,多受礼制束博。入明之后,投壶并未拘泥于旧法之中,而是随着社会商品经济的发展,日益繁盛起来。明徐应秋辑《玉芝堂谈荟》卷三一《投壶百娇》称:“今则以跃为贵,谓之骁有倚竿、带剑、狼壶、豹尾、龙首之名,其妙者有莲花骁。今之投壶,名最多,有春睡、听琴、倒插、卷帘、雁衔芦、翻胡等项,不下三十余种。”当时在士大夫及文士儒生的社会交往中,投壶是常见的娱乐活动之一。如《明史》卷二八三《李承箕传》记载李承箕,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举乡试。“往师(陈)献章,献章日与登涉山水,投壶赋诗,纵论古今事。”明代除男子外,妇女亦有投壶之事,饶智元《明宫杂咏·崇祯宫词》有“玉女投壶天一笑,有人画下谢银牌”之句。由于明代的投壶活动已突破礼法的限制,由古代的射礼而变为以娱乐为主,所以其技艺及壶体都有变更。明陆容《菽园杂记》卷十一说:“投壶,射礼之变也,虽主乐宾,而观德之意在焉。近时投壶者,则淫巧百出,略无古意。如常格之外,有投小字、川字、画卦、过桥、隔山、斜插花、一把莲之类。是以壶矢为戏具尔。近见镇江一倅有铁投壶,状类烛檠,身为竹节梃,下分三足,上分两歧,横置一铁条,贯以三圈,为壶口耳。皆有机发矢,触之则旋转不定。转定复平,投矢其中。”嘉靖间汪禔所作《投壶仪节》说:“近时好事者,又有秋千壶之制,又有丈二壶之制,或二耳,或四耳,俱能运转。若乌龙入海,白云归洞之类,即秋千壶。”明末侯珦《投壶奏矢》称,当时投法有140种。可见当时壶及技术都冲破了旧的藩蓠,有相当的创新。
围棋和象棋自古以来就是讲究情趣、气氛和竞境的典雅艺术,主要在文人士大夫中流行,至明代,则开始在民间盛兴,明中期以后,已成为汉族社会各阶层人们喜闻乐见的文娱消闲形式。明人小说《金瓶梅词话》中诸如市井恶霸西门庆,侍妾潘金莲、孟月楼,无赖应伯爵、谢希大,娼妓李桂姐等,也都曾下围棋消闲娱乐。据粗略估计,该书描写下围棋和象棋的场面有十多处。
如第二回介绍西门庆“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第十八回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第十一回写西门庆和他的侍妾孟玉楼、潘金莲下围棋取乐,赌一两银子的东道;第十九回写西门庆的夫人吴月娘约同众妾去新花园赏玩,在卧云亭里与孟玉楼、李娇儿下棋,就连仆妇、丫环也常以下棋取乐;第五十四回,又写了市井帮闲应伯爵、谢希大、白来创、常时节弈棋赌彩的情景,如此等等,说明当时围棋和象棋在市民阶层中已广为流行。正由于下棋的人越来越多,难免泥河俱下,鱼龙混杂,各种不良风气也随之伴生,甚至有人以此赌博骗钱。
所以,明代万历进土、曾任九江佥事、袁州推官的王恩任,有感于社会上棋道不振,特作《弈律》,拟定下棋人应遵守的规矩和应讲究的道德,提倡良好的弈棋风尚。试举《弈律》条文数例于下:
凡局已分胜负,因而挟愤逃去不终者,杖一百。
凡旁观原无确见,而恣口得失,代人惊喜者,笞五十。
凡旁观将机密重情及紧关事务泄漏,而又代为打点者,杖一百。
凡对局时,两相忿争者,各杖七十。
凡下子须正大明白,若翻混、起倒、观望者,俱以违法论,笞五十。
凡弈时腐吟优唱,手舞足蹈,狂惑观听者,俱笞五十。
凡以弈诌事贵长,巧为称颂者,杖七十。或隐忍退败,有所图为者,杖一百。
另外,明代汉族地区还流行一种名为“叶子戏”的纸牌娱乐活动。赵吉士《寄园寄所寄》载:“万历末年,民间好叶子戏,图宋寇姓名而斗之,至崇祯时大盛,其法以百是灭活为胜负,有曰闯、曰献、曰大顺,名曰马吊。”戴名世《忧庵集》曰:“叶子之戏始于万历之末,复变而为马吊。盖取小说中所载宋时山东群盗姓名,分为四十纸、一曰纸牌,人各八纸,其法四人相斗,而以三家逼一家,二十年前分为京斗、南斗两法、近日则又变为游湖之法,始于京师舆人,寻浸及士大夫及妇女皆好之。其法又有曰飞湖、曰追湖、曰砍湖,其不胜无用者曰臭湖,其法大同小异,大抵以先成者为胜。”马吊实为后世麻将之始。
古时已有的双陆之戏,明代社会仍颇流行。唐寅为沈津《欣堂编》中的《谱双》撰跋曰:“今樗蒲、弹棋俱格废不传,打马、七国棋、汉官仪、五木等戏,其法俱在,时已不尚,独象棋、双陆盛行”。《金瓶梅词话》第二回介绍西门庆曰:“使得些好拳棒,又会赌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
此外,又有豁拳之戏,李日华《六研斋笔记》曰:“俗饮以手指相博,谓之豁拳。”
6.游戏玩赏因时而异
明代汉族社会的日常游戏活动,其内容非常丰富,而且形式多样,富有旺盛的生命力。其中秋千活动最为盛行。据《灯宫遗录》
图39秋千图所载,明时宫中称清明节为“秋千节”,各宫俱设秋千一架,相邀嬉戏。朱权《宫词》中有“秋千蹴破柳闲烟”之句。明秦征兰《天启宫词》“隔院秋千送好春,不堪愁坐对芳辰”注曰:“清明节,宫中称秋千节,坤宁宫及各宫,俱设秋千一架,相邀嬉戏,至立夏前一日方卸。”王若愚:《明宫词》。我国南方很多地方,都有荡秋千的习俗。如《坚弧集七集》卷四,《秋千》曰:“黔谷好秋千,灯夕尤盛。岁初即于通衢架木,维以巨索。高三、四丈。月色熹微,妇女连臂踏歌,抛掷至晓。有立有坐,有两人对抱,飘裾荡影,眇然飞入云际。自(正月)十五至十七,三日之内,倾城塞途,不复相禁。”(图39)
据有关资料记载,明代的儿童游戏常见的有抖空钟、抽陀螺、打拔拔、跳百索、摸瞎鱼、打鬼、抓子儿、放风筝、滚灯等。抖空钟,“刳木中空,旁口,荡以沥青,卓地如仰钟,而柄其上之平,别一绳绕其柄,别一竹尺有孔,度其绳而抵格空钟,绳勒右却,竹勒左却。一勒,空钟轰而疾转。”抽陀螺,“木制如小空钟,中实而无柄,绕以鞭之绳,而无竹尺。卓于地,急掣其鞭。一掣,陀螺则转,无声也,视其缓而鞭之,转转无复往。”打柭柭,即古之击壤,“小儿以木二寸,制如枣核,置地而棒之,一击令起,随一击令远,以近为负。”跳百索又称跳绳,“以一绳长丈许,两儿对牵,飞摆不定,令难凝视,似乎百索,其实一也。群儿乘其动时,轮跳其上。”摸瞎鱼,“群儿牵绳为圆城,空其中方丈,城中轮着一儿,各用帕厚蒙其目如瞎状。一儿手执木鱼,时敲一声,而旋易其地以娱之;一儿候声往摸,以巧遇夺鱼为胜,则拳击鱼儿,出之城外,而代之执鱼轮入,一儿摸之。”打鬼,“首以一人为鬼,系绳其腰,群儿共牵之,相去丈余,轮次跃而前,急击一拳以去,名曰打鬼。期出不意,不得为系者所执,一或换之,则替代为鬼,一如前法。”抓子儿,为妇女之戏,“手五丸,且掷且拾且承,曰抓子儿,丸用橡木、银砾为之,竞以轻捷。”
清明前后,则有“风筝”之戏。风筝,又称“纸鸢”、“风鸢”,徐渭《风鸢图》诗有“村庄儿女竞鸢嬉”、“我亦曾经放鸢嬉”等句。山东潍县的风筝,在当时最负盛名,《潍县志稿》载:“本邑每逢寒食,东门外沙滩上,凌空纸鸢,高入云端。”
元宵节时,儿童则有“滚灯”之戏,彭孙贻《轮灯》诗自序曰:“儿童缚竹为轮,展转相环,悬灯环中,施展飞覆,而灯不倾灭,壮士运之衢中,腾掷不休。”
此外,明代汉族社会的儿童日常游戏尚有玩老鹰捉小鸡、走八卦阵、唱儿歌、掷骰子、玩行宫图等,因地因时而异。
在明代汉族社会官民士庶的娱乐习俗中,文人士大夫的游山玩水习俗颇具特色。据高濂《遵生八笺》一书所载,明代士大夫的四时游赏习俗,有春日踏青、游湖、赏花,夏日泛舟、观荷;秋日登高、赏月、观潮、玩菊,冬日探梅、赏雪、戏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