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娶过程中,新娘上新郎船前,按传统习俗,要举行摆歌堂和“绕台围”仪式。新娘先邀平时和自己相好的船家姐妹及亲戚在自家船上摆歌堂,按照自己所想所感开声唱叹起来,待唱得差不多时,就开始“绕台围”,绕台人员由新娘和五个女伴组成,一人扮头工,一人作尾忲(舵),一人扮办房,两人作伙计,绕台围在船头进行。一张四方台,台上摆上一对红烛,一只煮熟的架摆成凤凰展翅的线鸡(又叫凤凰鸡),一盆柏枝,一盆四季桔以及若干花生米、纸球,台边四角置放四碗糯米饭和一盏青灯。
扮作头工的船妇手拿一把黑色雨伞,用线扎住伞口,示为大浆,扮作尾忲(舵)的船妇,排在六人的最后,手抱一张卷好的硬席示为船舵;办房和新娘,伙计在中间,一行六人排似一只船。“绕台围”开始后,首先由新娘发声唱,从天、地,龙王、日、月、祖父母、观音、花王圣母、爹妈、兄嫂、舅父等依次咏唱,直到唱完后,其他五人才加进来唱,唱到整个航程结束,绕台围仪式才告完毕。
迎亲时还有问答歌,歌谣生动有趣,知识性很强。过去问答的内容大多为感慨社会黑暗、生活凄苦、生计维艰等,现在则是感叹新旧社会对比,亲情浩翰,友情弥贵等。
过去,绕台围结束后,新郎站在船头,脚垫一张凳子,高高地平伸举出一只手,让新娘从底下走过,表示新娘以后勤俭持家,并保证绝对温柔服帖新郎,不能在婚后作恶。
解放以后,船民的社会地位提高了,不再受人歧视,逐渐迁居岸上,与陆上居民通婚,结婚礼仪逐渐被陆上居民同化。如今的船民子女已是盛行自由婚姻,许多传统的繁琐仪式已经逐渐消失殆尽,有钱人家甚至有小车接送新娘,到酒店开酒席等。以2002年3月8日陆居于菠萝岭的彭家之二女儿举行的婚礼为例。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传统与现代结合的出嫁仪式。因为,新郎是附近农村的,且是一个孤儿,加之婚礼当天,新娘去街上的发廊化妆,却比原计划推迟了两个钟头才回来,使得原定的婚姻仪式不得不更改。在这种情况下,让我们探讨一下正常的传统婚礼仪式是如何进行调适和变迁吧。
首先看一下聘礼:
第一盘:沱牌酒2瓶,双喜面条2斤,切好的圆蹄肉2包3.8斤(据说是重“意头”,是每一个出嫁的船民少女固定送给太公太婆的,以表示对长辈的尊敬,并表征新娘将来会很孝顺。)
第二盘:双喜面条6斤
第三盘:猪肉2条约6斤
第四盘:苹果约6斤
第五盘:双喜糖饼
第六盘:糯米6斤
第七盘:白米6斤
第八盘:橙子约6斤
第九盘:双喜瓷碗八个,双喜酒杯10只
第十盘:花生、红瓜子、葵花子约6两
第十一盘:熟鸡一只,熟鸡红夹在鸡脖,鸡肠挂于鸡嘴,熟鸡肝一个;生肉一块(注:以上各盘均放柏枝,唯此盘不放。据原友谊居委会主任张秀华阿姨说,柏枝表示喜结连理,另外各种聘礼都有特定的意蕴)。
第十二盘:金杯樽3个,小红塑料杯4个
另外还有两个铝桶,第一个装有口盅两个(内装柏枝),牙刷2把,红梳2把,香皂2个,成年人和小孩毛巾各2条,黑布6尺。另外一个装有镜子一块,晒衣挂1条,音乐彩带1瓶,筷子一扎8双,红头绳绑扎。
再有就是活腌鸡2只(每只约4斤),枕头巾2条,叠如花状,扎红头绳;拉丝棉皮1张,罗兰公主尊爵雕花精品毯1条,红烛一盒4根。
由上观之,现代婚姻的聘礼较之过去,无论从数或量来说都是不同的。
再来看看婚姻的仪式。
过去婚姻中,“摆歌堂”与“绕台围”及迎娶是同一天进行的。而彭家的婚姻,却把仪式分解成两天来完成。2002年3月8日晚上,先吃过晚饭,之后由经验丰富的歌手教新娘唱叹的歌词(过去根本不用人教)。接着是“摆歌堂”。笔者看到,这种“摆歌堂”仪式的女主角由现代对唱叹一无所知的年轻人来担当已如戏子搭错了台一样,场面是那么地断续,做作,中间还夹杂着老歌手对新娘唱叹的暗示话语。整个“摆歌堂”仪式持续了近三四十分钟。接着就进入了“绕台围”。笔者发现,“绕台围”的台子已由过去的四方桌换成了圆桌,台上的物品较之过去,熟鸡已变为生鸡(死),且多了一把塑料梳子,一把木尺子,一把剪刀和一个算盘。据张主任介绍,梳子表示新娘婚后梳妆打扮,漂亮迷人;尺子和剪刀表示新娘日后心灵手巧,可以量体裁衣;算盘表示新娘往后善于勤俭持家,把小两口的日子盘算得美美满满。由此可见,现代社会及现代社会中的父母们已经赋予新娘较之过去更多的责任了。现代的船民新娘比过去的船民新娘往往担当着更多的社会角色。
3月9日早上,按照原来的计划,是早上9:30新娘出门。然而,新娘一大早就去发廊美容打扮了,到了11点钟还迟迟不见踪影。这可把大家急坏了。新郎也在阳台上朝大路焦虑地翘首张望。新娘的大姐忙吩咐一个家人骑摩托车到外面的发廊去寻找新娘。直到11点多钟新娘才回来。入屋后,有一次新娘想走出家门来观看迎亲仪式准备情况,被其母亲喝住,叫她不得在化妆后随便出门。大约11点多钟,迎娶仪式才开始。迎娶模式为:新娘母亲和大舅姑用伞挡门遮面对着站立门口的新郎唱叹——新郎和伴郎入屋接见新娘,发红包——夫妻拜祖宗——夫妻供茶给女方父母——唱叹——三拜叩首祖宗——拜父母——拜大舅父——拜大舅母——搬聘礼、嫁妆上轿车——送新郎、新娘出门,新娘的大姐在送迎队伍前往新娘新郎身上喷音乐彩带,上轿车——新娘家阳台外放鞭炮——下午新娘回门,晚上在新娘家中摆喜宴,并请亲戚及邻里参加。
整个现代迎娶仪式与过去有以下不同:一是,过去凡是经过生辰八字合算后所定的迎娶时间,必须严格遵照,而现在虽说一般也要这样,可是延迟即便有时令人费解,却已成为一种可以理解的认可行为;二为过去的叩拜仪式是在男方家中的,而现在由于新郎是单身家庭,向来极少注重家中的祭祀器具配备和一般的祭祀行为,且一般的拜祭资源(如人员配备和器具配套等)缺乏,故传统的叩拜仪式在男方家中举行已不具备传统上的那种灵验意义,而女方则相反,拜祭资源丰富,传统浓厚,所以选择在女方家。而诸如新娘往新郎腋下走过再入新家的仪式的约略消失,一方面说明,传统的婚姻仪式在现代社会中已经受了过滤、选择和嬗变;另一方面,彭家取消这个仪式可能是有意的或是无意的,但无论如何,这种仪式是船民过去对传统夫权家庭的某种强调,而现今社会,夫权地位虽然仍一定程度地存在,但是妇女地位已显着提升,夫妻对家的义务和享受的权利已渐趋平等化,纵使在机械地履行仪式的进程中男女双方没有真正意识到仪式的真正功能,但现代社会已经赋予嬗变的仪式以特定的意义了。
(二)丧葬礼仪的变迁
关于丧葬,陈明芳认为,悬棺葬俗应是起源于居住江河大海的民族,这种葬俗是海洋民族的风习,是海洋民族心理素质的反映。但笔者在调查当中(包括在桂平、梧州、桂林、柳州等城市)并未发现有相关的线索。相反的,大多船民都报导说,他们过去大都实行土葬,船行到哪里就上岸在附近掩埋死者。原友谊居委会的张秀华主任还告诉笔者,解放前土葬的地点大多在今天的凤凰纸厂、水塘江等地附近(当时都是荒地)。那时船民家庭贫困,为了买一口棺材,要向人借钱,或变卖家产,甚至是卖儿卖女(女的做童养媳,男则做长工)。一般地,人逝世后,要等几天几夜。有钱人常做斋。热天为防尸体的腐臭,要用到桐油灰。家人不得食肉,否则尸体就要腐臭,流浓水。办丧事要举行唱叹。唱叹内容是根据死者的性别而定,即兴编唱,无一固定格律。唱叹父母的把父母一生的艰辛和养育之恩都唱叹出来。丧词朴实无华,情调凄若寒蝉,可谓声情并茂,令人怆然泪下。
解放后,随着城市殡葬改革的推行,船民认同了遗体火葬方式。火化工作的全面推进,有力地促进了全市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建设,同时也节约了木材、土地和丧葬费用。
七、邕江船民宗教信仰的变迁
历史上邕江船民漂泊不定的水上生活常常与风吹雨打浪涌相伴,加之水上作业经济的不稳定性,以及自身文化素质水平的滞后等因素,对生活挫折或生存困境既无奈又无法作出科学的诠释,只好寄希望于神灵的佑护,所以过去的船民一般都具有泛灵信仰观念。所谓泛灵信仰指的是崇拜对象为精神存在,如精灵、灵魂、守护神、魔鬼以及严格意义上的神等。一方面,它们像人类一样,是具有生命、有意识的能动者;另一方面,它们也有别于人类,正因为它们具有不同性质的力量,尤其是拥有非同寻常的特质,如同美拉尼西亚人所信奉的“廷达鲁”(tindalo)、“纳特玛特”(natmat)所具备的特殊品性“玛那”(mana)一样。所以它们作用于感觉的方式也不同,人的眼睛通常看不到它们。邕江船民过去传统宗教信仰的嬗变同样折射出其由边缘(水上的)到主流(城市主流的)转向的影子。
以2002年3月8-9日笔者在南宁市菠萝岭考察船民婚姻仪式时的彭家为例。彭家厅堂上供奉的神就有:财神、灶神、门神、北帝爷爷、四大天帅、伏波将军、玉王大帝、龙母军帅、桂花姑娘、观音父母、白云仙姑、七妖八怪、土地公公、小将军、太阳公公、华光水将、三界爷神、大罗汉、刘三四姐、水上仙姑、莲花姑娘等21种神,令人看得眼花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