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纸屑随风扬下,耶律洪甄的一张俊脸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叫他说什么好呢?他那个擅长讲道理的老奸巨猾的四哥耶律洪才,也迫不及待地前来洛国趟这潭浑水了,据说现在已屯兵在洛国北部边境,只要国内局势一经变动就要发兵南下!
耶律洪祥虽然身为契丹国主,却无非只是一个傀儡桩子,平素他那些居功至伟的臣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耶律洪祥就会于皇位上轻抚额头,颤颤栗栗地道:“莫吵,莫吵。朕大是头疼!”
在耶律洪甄看来,他这位大哥,就没个不头疼的时候。
他们诸位臣弟外加各自分帮结派的臣子们争论不休时,他那位毫无主见的大哥会说头痛得要命;而当底下诸人,一个都不想做那出头鸟,各自三缄其口,谁也不站出来出谋划策时,他那位伟大的皇兄恐怕就更要头疼了!
没人给他出主意,就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既不经打又不堪骂,谁对他出手简直都是侮辱自己的能力,还能怎么办?
有时候耶律洪甄会恨铁不成钢,怨自家皇兄不是洛皇这般老谋深算的人物,有时候却又庆幸,像他这般雄才伟略之人,若是真的遇上一个像洛皇这般勇悍之君,那就只能是针尖对麦芒,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了。
好在如今,耶律洪祥对他跟洪才等人,一再选择了隐忍退让,以至于暂且保持了国内的平衡状态,也免得给外敌可乘之机。
耶律洪甄打心眼里是对自家大哥瞧不起的,但是偶尔,他又抱着一种很奇妙的心态,有些佩服那人的忍气吞声。
见过缩在龟壳里的,却没见过缩将的这么严实的,有时候看到自家皇兄的作态,会让他有一种恨不得踏着他的脊梁骨踩过去的冲动,往往似爬虫般卑微的人物,却还要身居高位,不知道后面想要青云直上的人,会有多么讨嫌这人么!
契丹国君的某些行为举止,唯唯诺诺,毫无主见,被人一吓就忍不住想钻桌子底下的诸般行为,当真令人瞠目结舌,大跌眼镜!
契丹国内豪强各自为战,但是在高瞻远瞩的耶律洪甄看来,若是没有他们这些诸侯王各自为阵,契丹国内,恐怕早就是一盘散沙!
就拿之前的主事而言,他那个心怀叵测的四哥耶律洪才,积极怂恿皇帝御驾亲征,洪甄当时就有些嗤之以鼻。
就他那皇兄的种种作风而言,除了搞女人能耐大之外,能在别的方面派得上用场那就出了鬼了,尤其是在行军布阵上面!除非老天爷的眼角被屎糊住了,否则洪甄真是想象不出来,自家皇兄除了举手投降,举白旗举得特别高杆之外,是否还有别的其他作用。
耶律洪甄自然知道,他不信任自家皇兄,那位“唯诺兄”还不信任他呢!
他早年领兵在外的时候,很是嚣张一世,当时耶律洪祥刚刚即位,又是地位不稳的时候,说三句话没几个臣子愿意听的,听了的多半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把新皇帝放在眼里。
整个朝堂之上,除了插科打诨,让人想不出其他的左右来,偶尔还要当着皇帝老子的面,各自讨论一下谁府里的小妾身材更好,皮肤更加雪白,床上功夫更加劲辣。
对于皇帝的诏令,那也是阳奉阴违者居多,耶律洪祥想到诸般种种,是有苦难言。
至于洪甄,就更加过分了,别人还只是暗地里搞鬼,至少明面上还是要给国君几分面子,洪甄却是直打直的来,对于耶律洪祥三不五时的诏令,往往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严词拒绝!
耶律洪祥也是个二货,洪甄在外面打仗,有时候诸事不顺,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最讨厌某人随随便便地在背后指手画脚的样子,偏偏洪祥就是没脑子,一经人唆使,就担心耶律洪甄大权在握,唯恐有病,屡屡想要收回洪甄手中大权。
只可惜,事情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想,一位统领重兵的皇子,又是远在大漠之遥,可以说是跟皇帝八竿子都打不着,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除了他是天王老子之外,谁还能支使得动他?
若不是在先皇临终前,答应那个老不死的,十年之内,绝对不反水,否则就要烂JJ烂这里烂那里的,谁去搭理那个狗屁耶律洪祥!?
虽说是老皇帝自个儿造出来的,到底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就像耶律洪甄自己,就跟老皇帝在执拗劲上有的一拼,尤其是穷兵黩武上,简直有更近一层的趋势。
因而老皇帝在世之际,就很是提防,他觉得这么多儿子之中,最容易反水的,大概就是这个老七了,无论在手段还是谋略上,都没几个人能敌得过他的。
至于老四,虽然有谋划,但是少了些许男儿气概,多少还是为上位者所不齿的,至于阴寒了一些。
在洪甄眼里,自家那个老奸巨猾的老四,简直跟他的母亲贺氏是一路货色,彼此都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特性,他娘在后宫里兴风作浪,搅得整个契丹国内鸡犬不宁,他儿子就在外面弄得人心不安,生怕旁人得了什么好处去,也不管黎民百姓的死活,总之都为洪甄看不惯。
至于皇位的那个,就更加不知道像个什么玩意儿了,总之也不是好货色!
“洪才说北方局势,他要一手监管,你怎么看?”耶律洪甄回过身来,与梁筵盛相商。
“他爱管则管,只要不涉及我们的势力范围,随他去,任他忙得四脚朝天,可惜了都捞不到什么好处;一旦触及到我们的利益,到时候大可以大刀阔斧的,谁也顾及不了谁,不留痕迹地斩杀!……”梁筵盛做了个一刀切的狠辣姿势,洪甄看着他笑了笑,却不置可否。
“你想的过于简单了,”他薄薄的唇角,是一个诱人然而却又危险的弧度,“洪才既然敢来,就一定是事先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他那个人我了解,最怕死了,凡是有可能天降大雨的地方,他是都不会去的。”
唯恐淋湿了自己,明哲保身这一手,这么多年来,耶律洪才可是玩得最好的了。
至于有可能剑雨如花的地方,会伤筋动骨的,洪才就更不可能放心地出来了,据他所知,能躲在万无一失的房檐下,夸夸其谈,是他那位四哥最喜欢做的事。
“呵呵,那主子你认为,四殿下此番前来,为的究竟是如何呢?”梁筵盛想到那般情况,也止不住地笑了。
他对于其余几位殿下,那都是毫无感情而言的,换句话说,他梁筵盛不是忠于耶律皇族,而仅仅是忠于耶律洪甄个人。
“我猜,他是心里痒痒了,很想要获得那一笔巨富的宝藏,以至于都快在国内呆不下去了。”可是转念一想,洪才不像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呐,莫非来的竟然还不止他一人?
否则,他何以将此行的赌注押的那么大,万一要是赌输了,他输得起么?
耶律洪甄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四哥呐四哥,希望你此行一帆风顺,最好是不要碰到连夜雨之类的,否则以你那贵公子花朵一般娇嫩的身子骨儿,恐怕是受不起呵!
另一厢,周公旦几乎可以肯定,他好巧不巧,就这么碰上了大麻烦!
原本为了尽量避开战火的争锋,虽说是打虢州边境上经过,却尽量选择了偏僻无人处,最好是荒野郊外毫无人际可言之处,一路上跋山涉水,只求快点赶回平舆国内。
据私信来报,父皇身子骨大不如前,恐怕也是时不久矣,如今平舆国内更是人心惶惶,一方面畏惧战火纷飞,甚至有亡国说散布开来,估计也是反对党的奸计,周公旦现在是恨不得肋下生风,早日飞回平舆国内,好稳定大局!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赶路,几乎都是夜不能寐,就连眼都很少阖过,周公旦被闹心的,根本就是吃不下睡不着。
就在经过虢州一片密林之际,突降大雨,更加耽误了返国的行程,周公旦都恨不得要指天而骂了,老天爷这是见不得人不好,非要雪上加霜么!
平舆太子的脸,都绿得能滴出水来!尤其是陷落在这种鬼地方,能叫他怎么办了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求老天爷快点天亮,然后顺顺利利地继续赶路。
一干人等正心绪难平,却又无可奈何地等待之时,忽然听得前方一连串的呼哨之声,尖锐的哨响简直好比要撕裂夜空一般,伴随着滚滚惊雷闪电般落下,着实惊魂不安!
哨声如怒涛翻滚,越来越像雨夜急行军,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在这样的黑夜暴雨之中,行事作风如此高调?仿佛就要路旁行者退避三舍的那种!
这虢州境内,说什么也是北境难平之地,既有洛国原守卫军,更有敌国探子,更有三湘两郡是被契丹蛮子提前占据了的。契丹蛮子的统兵方法与洛国大相径庭,洛国行军方式喜欢稳扎稳打,神出鬼没型,契丹军却喜欢威慑敌人,往往弄得全世界都知道的那种。
一念及此,周公旦心头巨凛。
一袭青衣如风,只见车厢内的男子霍然睁开凤眸,冷冷地聆听半晌,忽的如闪电般一掠而下,提剑立于敌人接近的档口上,其余人等更是呈戒备状态列队站好,都是对他家主子形成拱卫之姿。
近了近了,奇怪的很,简直就像是亡灵之军一样,虽说是大队大队的雨夜行军,除了那一声尖锐的哨声穿透了雨幕,显得遥远而又飘忽之外,其余人等经过,竟然都是毫无声息,一大群黑压压的铠甲士兵,又完全看不清面目的那种,只是黑黢黢的一大群人,疾掠而来,带着无数的惊风骇浪,大半夜的看到这样的场景,岂不叫人肝胆俱裂了去!
幸得周公旦等人心理防线足够强悍,于什么样的大场面也见过不少,这才能稍稍稳定自己的心绪。
仅仅在一年之计,便已想好了对策,除了那个无法隐匿的马车厢,其余人等,在周公旦的一挥手之下,全部在瞬息之间,都各自找好了隐蔽的地点,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就决定是否要出战。
屏息按捺,正是千钧一发之时,忽然——
哨声戛然而止,一辆幽灵一般的黑色轿子,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下,端端正正地落地。
四周都看不到任何抬轿的人,就只看到四散飘起的轿帘,所有的一切,无不透着一股子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