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恒王洛景,洛夜着实已经算得上是痴情种了,据说早年的时候,恒王爷生性风流,又喜流连风月场所,欠下一屁股风流孽债。前阵子迷上了一个秦楼楚馆的清倌,这清倌容颜秀美,唱做俱佳,将个恒王爷迷得神魂颠倒,执意将要此人娶进门去。可是家里人坚决不允,若要强来只恐得不偿失,恒王爷只好在别处备了院子,准备来个金屋藏娇。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后不知打哪里得知此事,觉得败坏门风,大怒之下遣人寻上门去,将那清倌威逼利诱一阵,奉上百金外加一顿棍棒,撵出皇城地界,此事才不了了之。不过如今二爷眼里是更没有杭其他人了,因为他始终觉得,这告密者就是枕边人,他的枕边人性情寡淡,又不善言辞,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相比之下,洛夜虽然也同样残忍,但是至少还是比较有原则的一个人。男人一旦变心,愣是甚么薄情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洛夜从来没有在杭晴晴身上用过什么心,如今杭晴晴在这个王府的日子是越发艰难了。
这一趟王府之行,杭丞相本就身子骨疲乏,加之南下之路不甚太平,众多军阀派系斗争激烈,其中为首的阎陆两家更是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上之有行,下争效之,不少城镇安设了关卡,要员们趁机狐假虎威,纷纷起事争夺势力,各自投诚不同,引发了一系列周边战争。
一路上饱受各种心情的折磨和惊吓,杭丞相便有些不支,如今到了王府,原本想好好休整一番的,岂料杭晴晴竟是这么个处境。怪不得之前杭丞相与王府长辈唠嗑时,对方就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尤其是那位王府大少爷的正牌夫人,人称洛王妃的,更是态度嚣张蛮横,三番两次出言顶撞,饶是杭丞相风度涵养极好,也是气得差点想掀桌走人。
其实凤浅浅很冤枉,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杭家兄妹虽然极力瞒着他,不想老丞相不是一般的精明,从很多小事上看出了端倪,既愤怒又失望之下,外加后悔不该将女儿嫁了中山狼,这么一来心病成患,了不得便大病了一场,喝了几服药完全不济事,到了需要延请名医的地步。
洛王妃扣着月钱不给,还是杭晴晴变卖了压箱底的嫁妆首饰才请了大夫来,老丞相心中气苦,愈发病得重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如今却是管不着她了……”老丞相时常忍不住对月长叹,间或夹杂着偶尔一两滴清泪,“要是换了从前的时候,谁要是敢这么对付我的女儿,非一刀砍了他不可!老天呀,这是造化弄人么?晴晴那么多有情有义的好男儿不嫁,千挑万选,偏偏选了这么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杭晴晴自是孝顺的,奈何老丞相实在受不了王府的氛围,没几日就待不下去了,不顾女儿的劝阻冒雨即走,王府人也不留。少一个人少一张嘴吃饭,洛王妃精打细算,自是知道的。
临别前杭晴晴将自己的最后一点妆奁换成碎银子,悉数塞到老丞相的仆从手里,虽然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是好歹也是做女儿的一番心意。
杭晴晴交代一众人等好生照顾杭丞相。手底下的仆从有了这些钱,好歹手脚也会勤快些,做女儿的不能随侍在身边,表达一下心意也是好的。
至少接下来一两年内,府内下人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拮据,虽然杭丞相不抠门,但是毕竟心思没那么细,哪能像个女儿家一样,想到人际交往的方方面面,以往都是她这个女儿来安排的。
再者府里的人入冬了也该添置一两件新衣,家里仆役人数虽少,无不需要打点的,逢年过节的花销更是如流水,光是贴红联挂灯笼置办年货就是一大笔,方方面面都需要银子。
她原本是想将钱给杭明远的,杭明远没有考过功名,却有真才学,打隐逸之士教出来的幌子,自然不论在哪个方面,见识不比一般人,相信能够明白她示警的意思。
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方为如今大计。
只是想到以杭明远的脾气,只怕宁死也不会要她的,只得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白雨辰跟陆廉难兄难弟终于凑一块儿了,恒王站在他们面前,这两小子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恒王背着手走来走去,时不时唉声叹气:“你们俩,你们俩啊!”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可是没办法,这两丫的都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大好使,尤其是两人做搭档的时候,这两人一人是死人脸,整天面无表情;一人是下垂眼,成天尖酸刻薄。
现在假设一下,如果死人脸与下垂眼是搭档:
死人脸跟下垂眼从走廊两边走过来,在某一处栏杆前面对面。
死人脸:“……”
下垂眼:“……”
无须用言语交谈,对方已经足够让自己生厌!
一起出任务,从早到晚,估计也就这么沉默着过了。
万不得已实在需要语言沟通的时候,人手一支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着,运笔成风。
下垂眼写完,死人脸接过一看:“老子不喜欢韭菜馅的包子,靠!”
死人脸:“……”
他瞄了眼自己纸上,发现所写内容初步一致,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拿起笔来又写了一句,“老子也是。”想了想,添了一个“鄙视你”的符号。
下垂眼看得火冒三丈,运笔继续刷刷刷,力透纸背,“那你早上还穷点这一样?三大盒啊!你他妈是人傻还是钱多啊?!”
死人脸额际唰唰唰地蹦出三根黑线,“我看你不吃,所以就多点两盒……着啊,你想挨抽想疯了吧?!”
下垂眼:“戳,你个死人脸够阴险啊!还好老子也不弱!我告诉你,那本来就是一家韭菜包子店!门口告示牌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本店特聘特级厨师,烹制一流韭菜肉末馅,韭菜驴肉馅,韭菜冬瓜馅,韭菜木耳馅,韭菜鸡蛋馅……我还告诉你,我就是看了告示牌才走进来的,不像某个蠢驴蛋,居然问人家老板娘这里有没有不是韭菜味的包子馅哇哈哈哈笑死我了!哇哈哇哈……”
死人脸:“……”
“啪嗒”一声,下垂眼屁股下面的凳子四分五裂。
第一次纸上交谈以失败告终。
两人大打出手各带轻重伤若干,眼角淤青嘴角开裂肘关节奇异扭曲……按下不表。
同一天,专卖韭菜的那家包子铺遭到不明人士洗劫,两名蒙面黑衣歹徒持械而入,当众殴打了该店特聘特级厨师,并威胁交出所有韭菜包子,集体打包带走!有一只漏下的,砍胖厨师一根手指头!
老板娘战战兢兢表,“笼、笼上那一屉还在蒸着,二位爷……这是要等么?”
其中一名蒙面黑衣歹徒眼角略微下垂,瞥了眼蒸笼,再瞥了眼老板娘,意思是:还要多久?
老板娘为自己的能解能力感到汗颜,忙道:“不多不多,也就半个时辰。”
两名歹徒对视一眼,纷纷嫌恶地彼此扭过脸去,冷哼一声,各自按凳子坐下了。
半个时辰后。
正如坐针毡间,包子新鲜出炉了,二歹徒麻布袋兜了,风卷残云而出。
一众包子铺成员目瞪口呆,心说这是哪里来的山野饥民。
第二天,城隍庙里一应大小乞丐下山,路过一家韭菜包子店,纷纷吐了一地。
问其缘故,曰,昨晚天降包子,一溜儿韭菜味,吃得早想吐了。
由此可知,这两人搭档只会引起国家经济民生等一系列水平下降。
啊咧?有人竟然说要让他们两上床?
深呼吸,试想一下,死人脸摆着一张冷酷的脸:“你在下面还是我在上面?”
下垂眼挑着眉,抽着筋说:“石头剪子布。”
石头,剪刀。第一局死人脸胜。
将下垂眼扔到床上——不知道床板会不会因为这一下而塌掉?死人脸步步紧逼,下垂眼冷眼旁观;死人脸宽衣解带,下垂眼冷笑连连;死人脸膝盖抵着床沿,下垂眼……说不定真的会随手掏出一把剪子来。
再来一局。石头剪子布!
下垂眼胜。
下垂眼抱着死人脸:妈的抱不起!沉死了!你是猪变得吗?!长得这么壮还每天吃那么多?!……不用怀疑这是下垂眼的心声,一步一步走向床榻,累得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死人脸还故意冷着一张脸,说不定还双手抱胸,一副二大爷就等着伺候的样子,嘴角同样噙着一抹绝世冷笑,偶尔指点一下对方姿势的正确性……估计很多人看了这个场景会疯掉的。
再来一局。
此乃平局。那就用不着吵了,彼此脱光,侧身躺下。
下垂眼:“一二三四……”数到一半,眼角抽筋到不行,对方居然有八块腹肌?!
当然他也好不到哪去。
死人脸看着一个跟自己体型差不多的汉子光溜溜一丝不挂摆在眼前,硬得起来才怪!
“谁先来?……”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彼此伏地呕吐。
这还是相对比较和平的局面,若是换了激烈的——
帐毁床塌,屋宇崩裂,一晚上的时间用来打架都不够。
要知道,这两个人的身高差距,武学造诣都差不多,任何一方想要压倒另一方,不采取终极手段恐怕是不行的,强上……那将是一场无法预料的灾难,结果的暴力血腥度请自行想象,过程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夹杂着飓风海啸更是笔力所难抒写之万一。
总之,这两人搭档,要么是效率奇高,要么是一事无成。
因此,在得知被凑对的那一刻,死人脸跟下垂眼就双双打了个冷颤,各自转身,还是请自家主子重新分配吧。
白痴是白痴,但真要这么废了,洛景也着实舍不得这两个活宝。
尤其是白雨辰,洛景对他的感情还是很深的,白雨辰原本是有钱人家外妾生的孩子,原本想用来占份子的,不料这孩子福薄,打小病没少过,后来有一次,大冬天的发高烧,又误了诊治的时辰,用那家人的话说,是“脑子被坏掉了”。